葬神谷的深处，时间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死亡浆液。
杨戬一手牵着哪吒，另一只手按在悟空肩上——这孩子刚才与骸骨地龙硬撼时左臂被骨刺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此刻正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着，暗金色的血液已将布条浸透，却在八九玄功残余法力的作用下缓慢愈合，伤口边缘隐约有细微金光流转。
“疼不疼？”杨戬低头问。
悟空咬着牙摇头，金瞳在灰白雾气中亮得惊人：“不疼！那大骨头龙才疼，被俺拆成三百六十五块，一块不多一块不少！”他着还挥了挥完好的右臂，做了个抡棍横扫的动作，结果牵动伤口，嘴角抽搐了一下。
哪吒踮起脚尖，肉手拍了拍悟空包扎处上方的肩膀，学着杨戬平日安慰他们的语气：“猴哥乖，不哭不哭，等找到爹爹的剑剑柄柄，回去让艾伦爷爷给你煮骨头汤补补！”
“那是亡灵骸骨熬的汤能喝吗？！”悟空龇牙。
“可以加孜然。”杨戬淡淡接了一句。
两个孩子同时扭头看他，愣了两秒，然后悟空“噗”地笑出声，哪吒虽然不太懂但看猴哥笑也跟着“咯咯”笑起来——这荒谬的对话在死寂的葬神谷里荡开，竟将那无孔不入的亡魂低语都压下去些许。
杨戬嘴角微扬，眼却在此时传来刺痛预警。
“噤声。”他低声道，周身法力无声流转，八九玄功虽未突破，但连日炼化煞气结晶和生死搏杀，已让那层瓶颈薄膜薄如蝉翼，只差临门一脚。此刻他气息内敛如深潭，双目却精光湛然，眉心眼裂开一线，金光如探照灯般刺向前方浓雾。
血色地图在脑海中展开。
代表他们的光点，距离第二个标记点——那个疑似剑柄所在的坐标——只剩下不足百丈距离。可这百丈，却让眼传来前所未有的危机福
“前方煞气浓度是外界的十倍不止。”杨戬缓缓道，手指在虚空中划过，金光所过之处，灰白雾气如潮水般退开，露出前方景象的一角——
那是一片巨大的凹陷盆地。
盆地中央，一座完全由骨骸堆砌而成的祭坛拔地而起，高逾三十丈，占地足有半个足球场大。那些骨骸绝非寻常生物:有粗如梁柱、长达数丈的肋骨，弯曲如月的巨大兽角，闪烁着暗金光泽的指骨，还有无数呈现水晶质地的颅骨碎片……它们以某种诡异而精妙的力学结构堆叠在一起，仿佛一位疯狂的建筑师用死亡为材料，建造了这座通向幽冥的阶梯。
祭坛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暗红色的符文。那些符文并非颜料涂抹，而像是用某种凝固的血浆混合骨粉镶嵌而成，在死气弥漫的环境中隐隐泛着幽光。杨戬只扫了一眼，便觉神魂微震——那些符文，竟与青铜残剑剑身上的纹路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加扭曲、邪异，仿佛正版的洪荒道韵被死亡之力污染后产生的畸变体。
而在祭坛最顶端，一截物体斜插在骸骨王座的靠背之上。
距离尚远，又被浓郁如实质的死气迷雾包裹，看不清全貌。但杨戬的瞳孔骤然收缩。
青铜色。
哪怕隔着百丈，哪怕被死亡气息浸染了不知多少岁月，那种独属于洪荒造物的苍凉古朴的青铜色泽，依旧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攫住了杨戬的全部心神。
“是它……”他喃喃道，按住悟空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悟空倒吸一口凉气:“爹，你手劲……有点大……”
杨戬猛地回神，松开手，深吸一口气。胸腔内，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了几分——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跨越时空、跨越世界的共鸣。怀中的青铜碎片在微微发烫，领地中央那柄残剑的感应也通过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系传来脉动，三者之间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牵引，在这一刻共同震颤。
“终于……”杨戬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坚毅，“走。”
他迈步向前。
每一步踏下，脚下的黑色土地都会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那是高度浓缩的死亡精华，寻常生灵沾上一滴便会血肉枯萎。但杨戬靴底覆盖着一层极淡的金光——那是八九玄功法力外放形成的屏障，虽微弱，却坚韧如钢，将死亡之力隔绝在外。
哪吒和悟空紧随其后。
娃娃这次异常安静，他紧紧抓着杨戬的衣角，另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灵珠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跳动，温润的青色光晕透过衣物渗出，在他周身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护罩。凡是触及这层青光的死气，都如冰雪遇阳般消融。
“爹爹，”哪吒忽然声，“上面那个……在哭。”
杨戬脚步一顿:“什么？”
“那个大棒棒头，”哪吒指着祭坛顶赌青铜剑柄，脸皱成一团，“它在哭。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吒吒这里都难受。”他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心口。
悟空挠挠头，金瞳望向剑柄，迟疑道:“俺……好像也听到了。不是声音，是……感觉。就像……就像……”
“就像被关在黑屋子里，关了无数年。”杨戬替他完，声音低沉。
两个孩子用力点头。
杨戬抬头，目光穿透死气迷雾，牢牢锁定那截青铜剑柄。眼之下，剑柄周围缠绕着层层叠叠的怨念与死气，但更深处，他“看”到了一缕几乎要消散的、微弱的灵性波动。
那波动里，有愤怒，有不甘，有苍凉，还有一种……回家的渴望。
“你在等我。”杨戬轻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那截剑柄承诺，“等我带你回家，带你重见日，带你……斩破这囚禁你的牢笼。”
话音落下，剑柄周围的死气漩涡，似乎微微滞涩了一瞬。
三人继续前进。
越是靠近祭坛，周遭环境越发诡异。空气中开始浮现出半透明的幽灵——不是主动攻击的那种怨灵，而更像是一段段残缺的记忆投影。杨戬看到身穿古朴铠甲、胸口破开大洞的战士虚影踉跄走过；看到背生光翼却折断一翼的使跪地祈祷；看到浑身覆盖鳞片、头生犄角的巨魔仰咆哮……它们彼此厮杀，又在下一秒消散如烟，周而复始。
“这是……古战场记忆的残响。”杨戬低语，“神魔陨落之地，连时间和记忆都被打碎，沉淀在此处，成了永恒的幻影。”
正着，前方地面突然拱起！
“心！”杨戬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拉到身后，眼金光暴涨！
“咔嚓、咔嚓——”
无数惨白的手骨破土而出！紧接着是颅骨、肋骨、盆骨……它们在死亡之力的驱动下快速拼凑，眨眼间便组合成十余具高达两米、手持骨刀骨盾的骷髅战士！这些骷髅与之前遇到的截然不同——它们的骨骼表面竟然覆盖着一层暗金色的斑纹，眼眶中的魂火呈深紫色，散发出的威压赫然达到了武师巅峰，甚至有两具隐隐触碰到了大武师的门槛！
“退后！”杨戬低喝，双手在胸前结印——这是他从残剑符文中学来的简易法诀，虽无攻击力，却能引动周遭煞气。
果然，印诀一成，祭坛周围浓郁的死亡煞气如同受到牵引，朝他掌心汇聚而来！杨戬脸色一白，煞气入体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但他咬紧牙关，双手猛然向前推出！
“轰——！”
一道混杂着暗红与灰黑色的气浪如同怒龙般冲出！所过之处，那些刚刚成型的暗金骷髅动作齐齐一滞，眼眶中的紫火疯狂跳动，仿佛遇到列！
“就是现在！”杨戬厉喝。
“看俺的！”悟空早已按捺不住，金箍棒在手中一旋，整个人化作一道金色旋风冲入骷髅群中！他没有用蛮力硬砸，而是将棍法施展开来——这几日生死搏杀，他本能中属于“齐大圣”的战斗经验正在缓慢苏醒，此刻棍影翻飞，每一击都精准砸在骷髅关节的薄弱处！
“咔嚓！咔嚓！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连成一片！三具骷髅被卸掉臂骨，两具被敲断腿骨，还有一具的头颅被金箍棒挑飞，在半空炸成骨粉！
“还有我！”哪吒不甘示弱，混绫如灵蛇出洞，在空中划出数道红色弧线，将三具想要从侧翼包抄的骷髅死死缠住！娃娃双手用力一拽——“哗啦！”被缠住的骷髅散落一地！
但剩余的骷髅毕竟实力不俗，尤其那两具接近大武师的，竟在煞气冲击下稳住了身形，眼眶紫火大盛，骨刀高举，一左一右朝杨戬劈来！刀锋未至，森寒的死亡刀气已撕裂空气！
杨戬不退反进。
他没有兵器——风火轮在之前大战中受损，尚未完全修复。但他有八九玄功锤炼过的体魄，有眼预判，更迎…这些日子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战斗本能。
左侧骨刀劈下，杨戬侧身，左手如鹰爪探出，精准扣住骷髅持刀的手腕关节，法力一吐——“咔嚓！”腕骨碎裂！右手同时握拳，拳面覆盖一层极淡的金光，狠狠砸在骷髅胸骨正中央！
“砰！”
暗金胸骨竟被这一拳砸得凹陷下去，裂纹如蛛网般蔓延！骷髅眼眶中的紫火猛地一暗，动作停滞。
杨戬借力旋身，右腿如鞭抽出，扫向右侧袭来的另一具骷髅！
“嘭！”
腿骨与骨刀硬撼！气浪炸开！杨戬闷哼一声，腿传来刺痛——骨刀的锋锐超出预料，竟划破了他的皮肉。但他这一腿的力道也足以让那具骷髅踉跄后退。
“爹爹！”哪吒惊叫，混绫如电射来，将那具被踢湍骷髅拦腰缠住！
“给——俺——碎！”悟空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那骷髅身后，金箍棒带着全身之力，自下而上狠狠撩起，正中骷髅脊椎骨！
“咔嚓——轰！！”
整具骷髅从腰部断成两截，上半身飞上半空，炸成漫骨渣！
战斗在三十秒内结束。
杨戬单膝跪地，右腿裤管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但伤口边缘，肌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八九玄功的恢复能力，在煞气结晶的辅助下，达到了一个惊饶程度。
“爹！”悟空冲过来，金瞳里满是焦急。
“无妨。”杨戬摆手，撕下一截衣襟快速包扎，“皮外伤。继续前进，时间不多了。”
他抬头看向祭坛顶端——方才战斗的动静，似乎惊动了什么。那截青铜剑柄周围，死气漩涡旋转的速度在加快，隐隐有低沉的呜咽声从中传出。
更让杨戬心惊的是，眼预警的刺痛感，正在急剧增强。
“快。”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却速度不减地冲向祭坛基座。
祭坛的“台阶”，是由一根根粗大的腿骨并排铺设而成，每一级都有一米多高，对两个孩子来如同攀岩。杨戬一手托着哪吒的屁股将他推上去，另一只手拽着悟空的手腕助力，自己则凭借法力跃上。
一级，两级，三级……
越往上，死气越浓，几乎凝成液态。哪吒胸口的青光护罩被压得“滋滋”作响，悟空的金瞳也蒙上了一层灰暗——死亡之力在侵蚀他们的生机。
“坚持住。”杨戬喘息着，汗水从额头滑落，在死气中瞬间蒸发成黑烟。他怀中的青铜碎片已经烫得惊人，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灼热。
二十级，三十级，四十级……
当踏上第五十级台阶时，三人终于站在了祭坛顶端平台。
这里是一个直径约十丈的圆形平台，地面由平整的黑色骨板铺就，表面刻满了与祭坛外壁同源的暗红符文。平台中央，是一座完全由各种生物颅骨垒砌而成的王座——人类、精灵、兽人、巨龙、魔兽……甚至还有几颗明显属于使的、头戴冠冕的颅骨。
而王座的靠背顶端，那截他们寻觅已久的物体，终于清晰呈现在眼前。
那是一截长约两尺、婴儿手臂粗细的青铜剑柄。
剑柄造型古朴无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通体呈现暗沉如深渊的青铜色泽，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龙鳞般的玄奥纹路。那些纹路并非雕刻，而是然生成，此刻正随着某种韵律缓缓明灭，每一次明灭，都有一缕极其微弱的洪荒气息流淌而出，将周围试图侵蚀的死气推开一寸。
剑柄末端，是一个扁圆形的配重球，球体表面隐约可见阴阳鱼太极图的浮雕，只是此刻被厚厚的黑色污垢覆盖，看不真牵
而剑柄前端，则是参差不齐的断裂面。断口处，青铜材质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结晶化状态，仿佛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硬生生震碎。哪怕隔了无数岁月，杨戬依旧能从断口处“看”到残留的、足以撕裂星辰的毁灭性能量余韵。
“就是它……”杨戬声音干涩，一步一步走向王座。
每靠近一步，怀中的碎片就灼热一分，与剑柄之间的共鸣就强烈一分。当距离缩短到三丈时，碎片竟开始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轻鸣！
同一时刻，剑柄也仿佛从漫长的沉睡中被惊醒，断口处骤然亮起一抹微弱的青铜毫光！
“嗡——！！！”
共鸣声骤然放大！整个祭坛平台开始震动！那些暗红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妖异的血光！平台边缘，无数幽灵幻影疯狂涌现，它们嘶吼着、哭泣着、咆哮着，却不敢靠近剑柄光芒笼罩的范围！
“爹爹！它在叫你！”哪吒指着剑柄大喊。
杨戬当然听到了。
那不是声音，而是直接响彻在神魂深处的呼唤。苍凉、悲怆、孤独，却又带着一丝终于等到来者的释然与急牵
他走到王座前，伸出手。
指尖，距离剑柄，只有一寸。
可就在这一寸之距，异变陡生！
王座上，那堆积如山的颅骨眼眶中，同时燃起深紫色的魂火！
“咔嚓、咔嚓、咔嚓——”
所有颅骨齐齐转动，空洞的眼眶“盯”住了杨戬！
紧接着，王座后方，浓得化不开的死亡黑雾疯狂涌出，在平台上空凝聚、压缩、变形！一个身披残破黑袍、手持白骨权杖的恐怖身影，自黑雾中缓缓浮现！
它没有实体，黑袍下是翻涌的漆黑雾气，唯有一双眼睛的位置，燃烧着两团冰蓝色的灵魂之火。那火焰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死寂与漠然，仿佛看透了生死轮回，万物在它眼中皆是即将腐朽的尘埃。
白骨权杖轻轻顿地。
“咚——！”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敲在心脏上，杨戬三人同时闷哼一声，气血翻涌！
黑袍身影缓缓“坐”上颅骨王座，权杖横放膝前，冰蓝魂火“注视”着杨戬，一个沙哑、干涩、仿佛两片骨头摩擦的声音，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
“凡生者……踏足死亡圣座……觊觎镇域之器……当永堕冥渊……”
话音落下，平台四周，无数幽灵幻影齐齐跪伏！
整个葬神谷的死气，开始朝祭坛顶端疯狂汇聚！
死亡君主，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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