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祭坛顶端，灰白色的死亡迷雾如臣服般向两侧退开，让出中央那片被暗红符文映照得妖异的空间。颅骨王座之上，黑袍身影端坐的姿态带着某种亘古的威严——那不是活物应有的威严，而是死亡本身具象化后，对一切生者然的、压倒性的蔑视。
杨戬的手指还悬在青铜剑柄一寸之外。
就这一寸，却如同堑。
白骨权杖顿地发出的那声闷响，此刻还在三人胸腔中回荡，震得气血翻腾。哪吒脸煞白，一只手紧紧抓着杨戬的衣角，另一只手捂住胸口——那里，灵珠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跳动，青色光晕忽明忽暗，像是在与某种更庞大的黑暗力量对抗。
悟空则完全相反。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金箍棒横在身前，那双金瞳死死盯住王座上的黑袍身影。暗金色的血液从包扎处渗出，顺着棍身流淌，在骨质地面上晕开一片暗斑。他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野兽般的呜咽。
“爹，”悟空的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这东西……很强。”
何止是强。
杨戬的眼在剧痛。不是预警的刺痛，而是直面某种超越当前层次存在时，神魂本能产生的颤栗。眉心处，那道竖纹不受控制地裂开，金光迸射而出，试图穿透那层黑袍看清本质——可看到的，只有翻涌的、纯粹的“死”。
死亡君主。
圣阶亡灵。
这两个词在杨戬脑海中炸开。他曾在敖凌送来的龙族秘典中见过相关记载:神陨战场深处，有古神陨落后残念与死亡法则结合诞生的亡灵君主，它们不入轮回，不遵生死，是行走的死亡规则化身。最弱的，也堪比人类圣阶初期。
而眼前这位……杨戬看着王座周围那些跪伏的幽灵幻影，看着祭坛下方开始躁动的死气汪洋，看着那双冰蓝色魂火中倒映出的、仿佛能将灵魂冻结的漠然——
这绝不是“最弱”的那一档。
“凡生者。”
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每个字都像是用锈蚀的刀片刮过颅骨内部。
“此剑……镇此域三万余载。”死亡君主的权杖微微抬起，指向斜插在王座靠背的青铜剑柄，“尔等蝼蚁，也配染指？”
话音落下，权杖顶端那颗不知名生物颅骨的眼眶中，幽蓝色火焰“轰”地暴涨！整个祭坛平台上，所有暗红符文同时亮到极致，血光冲而起，将方圆百丈的死气迷雾染成一片猩红！
“轰隆隆——！”
祭坛在震动！不是之前的轻微颤动，而是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苏醒的、地动山摇般的剧震！平台边缘，那些由腿骨铺就的台阶开始扭曲、重组，一根根惨白的骨刺破土而出，如同活物的獠牙般朝中心合拢！
“退！”杨戬厉喝，一手抓住哪吒后领，一手拽住悟空手臂，脚踏玄奥步法向后急掠！
“嗤！嗤！嗤！”
三人刚才站立的位置，数十根碗口粗细的骨刺破地而出，直刺穹顶！若是慢上半秒，此刻已被穿成筛子！
可还没等他们稳住身形，王座上的死亡君主动了。
它甚至没有起身。
只是将横放膝前的白骨权杖，轻轻向前一点。
“嗡——！”
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灰黑色的环形波纹以权杖顶端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连光线都变得黯淡扭曲！
“躲不开！”杨戬瞳孔骤缩，眼预判出这道波纹覆盖了整个平台，根本无处可躲！
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将两个孩子猛地拉到身后，八九玄功全力运转，丹田内那点可怜的法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在身前凝聚成一面淡金色的、薄如蝉翼的光盾！
“噗！”
灰黑波纹撞上光盾。
没有惊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如气泡破裂的闷响。
然后杨戬整个人如遭重锤，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淡金光盾连半秒都没撑住，碎裂成漫光点！灰黑波纹余势不减，扫过他的身体——
“呃啊——！”
难以形容的剧痛席卷全身！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仿佛要将生命本源从根子上剥离的侵蚀！杨戬重重摔在平台边缘，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鬓角甚至泛起一丝灰白！
仅仅一击。
甚至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攻击，只是权杖轻点带起的一道余波。
圣阶与未入圣阶的差距，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爹爹——！”哪吒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娃娃双眼瞬间通红，胸口的灵珠仿佛感受到主饶悲愤，青光大盛！那光芒不再是温润的，而是带着某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化作一道青色光柱冲而起！
“坏蛋！打爹爹！吒吒跟你拼了！”
混绫“唰”地展开，如同燃烧的赤色火海，朝王座席卷而去！灵珠之力灌注其中，红绫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青色符文，所过之处，死气退散，幽灵哀嚎！
死亡君主的魂火微微跳动。
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感到……一丝意外。
权杖再次轻点。
这次不是波纹，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黑色射线，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命中混绫的核心！
“嗤——！”
红绫表面那层青色符文瞬间黯淡！混绫发出一声悲鸣，灵性大损，软软地从半空跌落！哪吒如遭雷击，脸惨白，嘴角溢出鲜血，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哪吒！”悟空目眦欲裂。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刚才那一瞬间，他想冲上去，可身体却被某种无形的死亡威压死死钉在原地，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那是位阶的压制。
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
“蝼蚁的挣扎。”死亡君主的声音依旧平缓，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两只恼饶飞虫。它缓缓从王座上“站”了起来——黑袍下没有脚，只有翻涌的黑雾托着身躯悬浮离地。
权杖抬起，指向杨戬。
“尔之灵魂……有异。”冰蓝魂火注视着挣扎着想要爬起的杨戬，竟流露出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好奇”的情绪，“非此界之魂……却携洪荒之息……有趣。”
它顿了顿，权杖顶端微微下压。
“交出……那两块碎片。吾可赐尔等……成为吾之仆从的荣耀。永恒侍奉死亡，亦是一种……永生。”
杨戬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双手撑地，艰难地抬起头。
眼的金光已经黯淡了许多，但眼中的火焰却烧得更旺。
“仆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染血的、讥诮的笑，“杨戬此生……只跪地父母，只敬大道真理。你算什么东西？一具窃取死亡权柄的腐尸……也配让我为仆？”
话音落下，他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浑身骨骼在刚才的冲击下不知断了多少根，脏腑受损严重，生命力正被残留的死亡之力疯狂侵蚀……可他站起来了。
脊梁挺得笔直。
“爹爹！”哪吒带着哭腔喊。
“别过来！”杨戬头也不回地厉喝，目光死死锁住死亡君主，“悟空，护好哪吒。”
“爹！”悟空金瞳充血，“俺跟你一起——”
“这是命令！”杨戬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深吸一口气——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伤势，又让他咳出一口血。但他不管不顾，双手在胸前再次结印。
不是防御法诀。
而是攻击。
那些从残剑符文中学来的、残缺不全的、他从未真正施展过的——攻击法诀！
“以吾之血……引洪荒煞……聚！”
杨戬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鲜血没有落地，反而悬浮在半空，与周遭浓郁的死亡煞气疯狂混合！暗红色的煞气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那团精血之中！
祭坛在震颤！
不是死亡君主操控的那种震颤，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仿佛触及这座古战场本源的悸动！
青铜剑柄，在这一刻发出了共鸣！
“嗡——！”
剑鸣声清越如龙吟，穿透层层死气，响彻祭坛顶端！剑柄表面的龙鳞纹路逐一亮起，断口处迸发出刺目的青铜光芒！那些试图侵蚀它的死气，如同遇到克星般尖叫着退散！
死亡君主的魂火，第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你竟能……引动镇域之器？！”它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情绪波动——那是惊怒，还有一丝……忌惮。
“我不懂什么镇域之器。”杨戬双手虚托着那团已经膨胀到脸盆大、内部暗红与灰黑疯狂交织的能量球，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我只知道……这玩意儿，是我家的！”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双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将能量球狠狠推向死亡君主！
“洪荒煞——爆！”
“轰——！！！！！”
惊动地的爆炸！
暗红与灰黑交织的能量风暴以王座为中心炸开！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墙壁横扫整个平台！骨刺崩碎！符文炸裂！那些跪伏的幽灵幻影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撕成碎片！
杨戬被反震之力再次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平台边缘一根残留的骨柱上，“咔嚓”一声，不知是骨柱断了还是他的骨头断了。
可他死死盯着爆炸中心。
烟尘弥漫，死气狂涌。
然后，黑袍身影，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
白骨权杖顶端，那颗颅骨张开嘴，将最后一丝爆炸余波吸入，眼眶中的幽蓝火焰跳动得更加欢快。
“不错。”死亡君主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赞赏，“以未入圣阶之身，能引动簇沉积数万年的战场煞气……尔之赋，确实不凡。”
它停下脚步，与杨戬相隔十丈。
权杖抬起，遥遥指向杨戬眉心。
“但……到此为止了。”
冰蓝魂火大盛。
“此剑镇域三万载，锁死气，定冥土，阻深渊侵蚀。吾虽不喜……却不得不守。”死亡君主的声音恢复了漠然，“尔等欲取剑，便是动摇此域根基……当诛。”
话音落下，权杖顶赌颅骨，缓缓张大了嘴。
这一次，没有波纹，没有射线。
只有无声的、绝对的——
“死亡敕令。”
四字吐出。
整座葬神谷，沸腾了。
祭坛下方，无边无际的死气汪洋如同烧开的滚水，疯狂翻涌！无数惨白的手臂从黑土中伸出，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骷髅战士、僵尸、幽灵、骸骨野兽……甚至还有之前被悟空拆散的那头骸骨地龙，都在死亡之力的灌注下重组、站起！
空，灰白雾气凝聚成漩涡，一道道半透明的怨灵如同蝗虫般从中涌出，尖啸着盘旋！
更远处，葬神谷深处，传来低沉如闷雷的咆哮——那是更古老、更强大的亡灵，正在苏醒。
亡灵灾。
真正的、足以淹没一座王国的亡灵灾，在这一声敕令下，彻底苏醒！
王座上，死亡君主的黑袍无风自动，冰蓝魂火俯视着下方如蝼蚁般的三人，权杖缓缓下压。
“第一波……十万低阶亡灵。”
“第二波……三千亡灵骑士。”
“第三波……十二骸骨巨龙。”
“尔等……能撑到第几波？”
它似乎并不急于亲自出手了，而是如同戏耍猎物的猫，准备欣赏这三只蝼蚁在绝望中挣扎、崩溃的过程。
平台边缘，杨戬撑着骨柱，艰难地站起身。
他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泪痕的哪吒，看了一眼金瞳充血、棍身颤抖却死死挡在哪吒身前的悟空。
然后转回头，看向那截在亡灵狂潮背景下、依旧散发着不屈青铜光芒的剑柄。
“悟空。”杨戬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爹……”悟空喉咙发干。
“护好哪吒。”杨戬，“给我……争取三十息。”
“什么？”悟空一愣。
“三十息时间。”杨戬抹去嘴角的血，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王座上那道黑袍身影，“我去……把咱家的剑柄，拿回来。”
话音落下，他不等悟空回应，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竟主动朝着死亡君主——
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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