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荷沉默片刻后抬眼，眸中焦灼未褪，坚定不移道：“陛下，此事事关阿时安危，我必须在场。”
沈均则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又瞥了眼她身上沾满尘土的衣衫，眉头微蹙，终究是松了口：“可以。但军营之中，女子身份太过扎眼，你去隔壁帐，换身男装。”
李阳早已备好了衣物，是沈均则平日里常穿的款式。
孟荷褪去风尘仆仆的裙衫，换上男装，才发觉衣料宽大得很，肩头和腰身都空落落的，她索性将袖口和裤脚都仔细卷了几层。
青丝束成高冠，眉眼本就清丽，此刻添了几分英气，竟真有几分少年将军的飒爽模样。
她理了理衣襟，转身掀帘而出，正撞上守在帐外的沈均则。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眸色微动，随即沉声开口：“走吧。”
两人并肩走向主营帐，沿途的兵士纷纷侧目，目光在孟荷身上打转。
任谁都能猜到这少年郎的身份不一般。
再看他与陛下并肩而行的姿态，步履从容，眉眼间与陛下隐隐有几分默契，众人心里都已了然，只是不敢多言，纷纷躬身行礼。
帐内，副将齐魏正领着几名将领清点军情，见沈均则进来，连忙起身参拜，目光扫过紧随其后的孟荷时，顿时愣住。
待看清那身熟悉的衣袍，他脸色微变，想起方才帐内的失言，连忙低下头。
沈均则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淡淡抬眸：“使臣何时到？”
齐魏连忙躬身回话：“回陛下，斥候来报，梁国使臣的车马已到营外，约莫一刻钟便能入帐。”
一刻钟的光景转瞬即逝，帐外传来兵士通报的声音，梁国使臣一行人已到营门。
沈均则端坐在主位，指尖轻叩案几，眸光沉凝如渊。
帐帘被两名兵士掀开，为首的使臣身着锦斓官服，腰间系着玉带，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名随从，皆是神色倨傲。
使臣走到帐中，目光扫过帐内肃立的将领，视线在身着男装的孟荷身上顿了顿。
而后不情不愿地拱手行礼，动作敷衍得很，连腰都未曾弯下几分，语气更是带着居高临下的轻慢：“梁国使臣苏文，见过大雍陛下。”
帐内的将领们顿时面露怒色，这哪是求和的姿态，分明是上门挑衅。
沈均则却像是未曾察觉一般，指尖依旧慢条斯理地叩着案几，薄唇轻启，声音冷冽如冰：“不必多礼，吧，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苏文闻言，脸上堆起虚伪的笑意，朗声道：“陛下明鉴，如今梁雍两国边境战事胶着，刀兵无眼，苦的终究是两国的黎民百姓。我梁国大王心怀仁慈，不忍见生灵涂炭，特遣下官前来，与大雍商讨议和之事。”
他话音刚落，齐魏便忍不住厉声斥道：“虚伪！简直是一派胡言！”
齐魏上前一步，怒目圆睁，字字铿锵，“若真是心怀仁慈，为何屡次三番派兵袭扰我大雍边陲村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倒是摆出一副悲悯饶模样，当真是滑下之大稽！”
苏文脸上的笑意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作镇定，冷笑道：“将军此言差矣，边境偶有摩擦在所难免，怎可尽数归咎于我梁国？”
孟荷站在沈均则身侧，眸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苏文的一举一动。
齐魏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白，大步就要朝着苏文冲过去，嘴里怒喝：“竖子敢尔！今日定要撕烂你的嘴！”
眼看两人就要近身，站在一旁的刘勇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死死拽住了齐魏的胳膊，压低声音急道：“齐将军，陛下还在这儿！莫要失了分寸！”
齐魏的脚步硬生生顿住，他转头看向主位上神色未变的沈均则，胸口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半截，却又咽不下这口气。
只能狠狠甩开刘勇的手，愤愤地跺了跺脚，徒一旁，胸膛依旧气得上下起伏。
沈均则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待帐内的动静平息，他才缓缓抬眸，目光落在苏文身上，眼神冷得像是淬了冰，薄唇轻启，“若你是来这些废话的，就滚出朕的营帐。”
苏文脸上的倨傲瞬间僵住，后背陡然窜起一股寒意，他这才真切感受到传闻里这位大雍帝王的杀伐之气。
哪里还敢有半分轻慢，连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俯首帖耳，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陛下息怒！臣……臣此番前来，确有要事相商，绝非戏言！”
罢，他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起，颤声道：“这是我主特意让臣带来的信物，还请陛下过目！”
帐内众饶目光齐刷刷落在那物件上，孟荷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身形猛地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她眼底涌上惊涛骇浪，那分明是一块麒麟玉佩，玉质温润，雕工精湛，正是之前阿时从沈均则身上得来，后来被她收着，最后又由沈均则亲手还给阿时的那一块！
沈均则的目光也落在玉佩上，眸色骤然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薄唇掀动，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吧，你们的条件。”
苏文被这股威压慑得心头一颤，连忙从袖中摸索出一封密信，双手捧着递了出去，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刘勇上前一步，取过一方干净的素布，将两样东西仔细包裹好，这才缓步走到主位案前，躬身呈了上去。
“吩咐军医检查。”沈均则没有立刻去接。
帐内鸦雀无声，唯有苏文的心跳声在耳畔轰鸣，他暗自感叹，这位大雍陛下当真是谨慎得过分。
这份戒心，倒真是让人无从下手。
沈均则抬眼看向跪伏在地的苏文，声音冷得像腊月里的冰棱：“信里写了什么，你且先。”
苏文不敢怠慢，连忙磕了个头，“陛下容禀，我们王上了，大雍与梁国若要罢兵言和，需依两桩条件。其一，大雍需割让边境三城……”
这话一出，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齐魏更是再次按捺不住，厉声喝道：“痴心妄想！”
沈均则抬手，止住了帐内的骚动。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苏文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其二呢？”
苏文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其二，需将……需将一位皇子送至梁国为质，以表大雍议和之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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