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端着空碗从外间进来,脚步放得极轻。傅玖瑶靠在床头,眼皮都没抬一下。
“厨房的人,您这三日只喝了几口粥。”青竹把碗放在桌上,声音压着,“连张嬷嬷都动了恻隐心,大姐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熬坏了。”
傅玖瑶终于睁眼,目光落在她脸上:“他们信了吗?”
“信了。”青竹点头,“连守门的厮都,大姐被流言伤透了心,整日闭门不出,连梳洗都是勉强撑着。”
傅玖瑶嘴角微动,没笑,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意味。
装病这些,她不是真躺。夜里翻空间实验室的数据,白借青竹传话打听府中动静。母亲去世前的用药记录、府医轮换名册、药材采买账本。她要的东西,一条条在脑子里串起来。
现在,只剩最后一步。
“扶我起来。”她。
青竹一愣:“姐要出去?”
“去藏书阁。”傅玖瑶掀开被子下床,动作比前几日利落许多,“我想看看娘亲以前常翻的那本《女科辑要》。”
这话是提前想好的。一个思念亡母、体弱多病的女儿想寻点旧物慰藉,合情合理,没人会拦。
可她知道,真正要找的,是夹在医书堆里的三年前采买账副册。
藏书阁在府西偏院,平日由一位姓赵的老吏看管。此人向来听命于胡姨娘,前两还特意让丫鬟传话,大姐身子未愈,不宜久坐看书。
今日再去,果然被拦。
“姐还是回吧。”赵老吏站在门口,手里捧着茶盏,“这些日子风寒未散,您若在这吹了冷风,回头姨娘怪罪下来,老奴担待不起。”
傅玖瑶咳嗽两声,扶着青竹的手臂微微晃了晃:“我不久留,就想找本书……我记得娘亲生前最爱《女科辑要》,字迹清秀,看着不累眼。”
她着,抬手抚了抚额角,脸色苍白:“我只想看看,哪怕一眼也好。”
赵老吏犹豫片刻,终究让开了路。
“只能一刻钟。”他强调,“看完就走,别碰别的书。”
傅玖瑶点头,由青竹搀着走进阁内。
高架林立,尘味微重。她慢慢走到东侧第三排,手指沿着书脊滑动,像是在认真寻找。实则袖中已悄然滑出一枚扁平玉片——空间实验室的微型扫描仪。
她不动声色对准顶层标签区快速扫过,一行字在脑中浮现:【春和堂|月例银七两|初七付】。
就是它。
春和堂是胡姨娘私用的药铺名字,从未记入府中正账。
她继续翻找,在一本破旧的《启药典》里摸到半页残纸。抽出一看,正是采买漳抄录片段:
【启十三年四月至六月,每月初七,支银七两予郎中孙济,备注:问安诊脉。无登记籍,无印鉴备案。】
没有登记,明此人根本不在府医名录里。
但她记得清楚,母亲临终前三个月,忽然换了好几个大夫;她自己刚醒那阵,也有个陌生郎中她“邪气未清,需长期调理”;如今傅明珠皮肤病发,又是这人上门瞧过,断言“姐姐阴气重,冲撞妹妹”。
同一个名字,贯穿三件事。
傅玖瑶将残页折好藏进袖袋,又故意抽出《女科辑要》抱在怀里,轻声道:“找到了。”
赵老吏见她真只拿一本书,神色缓了些。
回房后,她立刻进入空间实验室,调出数据对比系统。将孙济的名字输入检索,关联出三条信息:
1. 启十三年三月,首次出现在府中门簿,由胡姨娘亲笔引荐;
2. 每次就诊后,均有额银钱流向城南贫民巷一处私宅;
3. 面貌重建图显示,此人颧骨偏高,左耳有缺口,与当年为她诊脉却被辞湍原府医张仲言描述的“假大夫”特征一致。
证据链闭环了。
但她还需要一个人证。
当晚,她让老周拿着一封盖了仿制太医院印鉴的传召函,送往城南。
第二午后,青竹匆匆回来:“张郎中到了!他在东街茶肆等您。”
傅玖瑶换了身粗布裙,头上包了素巾,扮作随行婢女,由青竹陪着悄悄出门。
茶肆角落,坐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面容清瘦,眼神警惕。
傅玖瑶没直接上前,而是让青竹递上一杯清茶。茶底早已混入微量显影剂,无色无味,饮后会在皮肤留下淡红纹路,持续两个时辰,方便日后追踪是否遭人报复。
张仲言接过茶,喝了一口。
傅玖瑶这才走近,在他对面坐下,低声:“我是傅相府大姐。”
男人猛地抬头,茶杯差点打翻。
“你别怕。”她语气平稳,“我只想问一句实话——那个叫孙济的,到底是什么人?”
张仲言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冷笑:“你还敢来找我?当年我揭发胡姨娘私请江湖郎中造假病历,就被赶出府门,连医馆执照都被收了!”
“所以孙济不是大夫?”傅玖瑶追问。
“他哪懂什么医术!”张仲言压低嗓音,“那是胡姨娘从黑市找来的骗子,专会编病症、吓病人。你母亲那时只是心疾虚弱,根本不用换那么多大夫!可每次新郎中来,都病情加重,药方越开越猛……到最后,人都撑不住了。”
傅玖瑶指尖发凉。
原来如此。
不是病死,是乱治致死。
而这些年,孙济一直替胡姨娘做事——给她女儿擦药是“排毒”,给她自己造谣是“中邪”,一步步抹黑她,架空她,把她逼到庙里去!
她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那份采买账残页和孙济的画像:“你认得这个人吗?”
张仲言一看,脸色骤变:“这就是孙济!他还活着?我以为早被灭口了!”
“他已经跑了。”傅玖瑶收起纸页,“但我有证据,是他多次出入相府,由胡姨娘私下付款。”
张仲言怔住,良久才道:“你要告发她?”
“我要真相。”她。
两人商定,由张仲言写下证词,按手印为凭。傅玖瑶承诺保他安全,并安排他暂住城外亲戚家。
回府后,她将所有材料整理成册:账目复印件、画像、证词、空间实验室生成的时间线图谱。
全部封在一个檀木匣子里。
第二清晨,她梳妆整齐,亲自前往父亲书房。
傅志明正在批阅公文,见她进来,眉头微皱:“听你这几日饮食不进,怎么今日倒精神了?”
“女儿确实病过一场。”傅玖瑶将匣子放在案上,“但有些事,再病也不能拖。”
傅志明看着她:“什么事?”
“关于母亲的死。”她声音不高,却清晰,“还有这些年来,一次次我中邪、害饶谣言——都不是偶然。”
她打开匣子,取出第一份文件:“这是三年前药材采买的残账。每月初七,胡姨娘都会向一个叫孙济的人支付七两银子。此人从未列入府医名单,却多次为我和母亲诊脉。”
傅志明脸色渐沉:“你的是胡姨娘私自请的大夫?”
“不止如此。”傅玖瑶拿出第二页,“这是我找到的原府医张仲言的证词。他孙济是江湖骗子,专门编造病情,扰乱诊疗。母亲临终前三个月频繁换医,药方越来越烈,正是此人所为。”
傅志明猛地站起:“你可有证据?”
傅玖瑶递上画像:“这是根据门簿记录和仆人描述还原的孙济样貌。您可以派人去查,他昨夜已连夜搬离居所,屋子空无一人。”
傅志明盯着画像,忽然一拍桌子:“来人!传胡姨娘!”
不多时,胡丽萍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柔弱笑意:“老爷唤我何事?”
“你来。”傅志明把画像摔在桌上,“这个孙济,是谁?”
胡丽萍瞥了一眼,脸色微变,随即垂泪:“我不知……许是哪个游方郎中,偶尔请来给明珠看看皮肤病……”
“每月七两,连续三个月!”傅志明怒喝,“私账支出,不经账房,你当我不知道?”
胡丽萍慌了:“那是……那是我看他便宜,才私下请的……”
“便宜?”傅玖瑶冷冷接话,“那为何每次我生病,他都我‘阴气缠身’?我母亲病重,他开猛药催症?傅明珠这点疹子,他也敢断言是‘姐姐邪祟冲撞’?”
她步步逼近:“你花钱养个骗子,就是为了造谣、栽赃、把我逼出府门,是不是?”
“你血口喷人!”胡丽萍尖叫,“我是为了明珠好!你一个瘫痪醒来的病人,整日关在屋里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谁不怕?”
“所以我才更要查清楚。”傅玖瑶直视她,“母亲是怎么走的,我不想猜一辈子。你怕我出真相,所以一次次想把我送走。”
傅志明沉默良久,突然问:“张仲言在哪?”
“在外候着。”傅玖瑶答,“他愿当面对质。”
傅志明当即下令:“带他进来!”
一刻钟后,张仲言跪在厅中,将当年所见如实陈述。
胡丽萍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不出话。
傅志明盯着她,声音冷得像冰:“你还有什么话?”
胡丽萍扑通跪下:“老爷……我是为了这个家好啊!玖瑶她……她太安静了,总让人觉得不对劲……我只是想让她去庙里静养几年,回来就好了……我没想害谁……”
“够了。”傅志明打断她,“从今日起,你回房禁足,府中事务不得插手。孙济一事,交由刑房彻查。”
侍卫上前,架起胡丽萍往外走。
她挣扎着回头,狠狠瞪了傅玖瑶一眼。
傅玖瑶站着没动,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廊尽头。
傅志明看着她,语气复杂:“你早知道了?”
“我知道有人不想让我查。”她低头,“但我不能装作不知道。”
傅志明叹了口气:“下去吧。这事……我会处理。”
傅玖瑶行礼退出。
走到院中,阳光洒在肩头,她却没有抬头。
青竹心翼翼问:“姐,接下来呢?”
傅玖瑶握紧袖中的玉佩,声音很轻:
“等他逃回来。”
喜欢玖瑶凰途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玖瑶凰途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