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亮,正堂的门就被推开。傅玖瑶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个檀木盒子,衣袖微动,像是刚从风里走来。
她没话,只是走到主位旁站定。傅志明坐在上首,脸色沉得能滴出水。胡丽萍被押在堂下,手腕被绳索缚着,头发散乱,嘴角却还挂着一丝冷笑。
“你又要演哪一出?”她声音沙哑,“昨夜的事已经闹够了,现在还想当着全府饶面羞辱我?”
傅玖瑶低头打开盒子,取出三份纸页,交到管家手郑“念。”她。
管家抖了抖袖子,清了清嗓子,展开第一张:“老郎中周承安亲笔书,三年前春末,受西院胡姨娘银两贿赂,篡改苏夫人药方,将养血安神之剂换为伤肝损脉之毒,致病情加重,回无力。今良心难安,愿以余生赎罪。”
堂内一片死寂。
胡丽萍的脸抽了一下,猛地抬头:“荒唐!一个江湖郎中的话你也信?他早被逐出医馆,疯癫多年!”
傅玖瑶抬眼看了她一眼,不急不恼:“那再听听这个。”
第二份纸页展开,是泛黄的信笺,边缘已有焦痕。
“奴婢柳青,原侍奉苏夫人病榻。亲见胡姨娘于三更后撤走炭盆,倒掉汤药,并命粗使婆子四处传话,称夫人夜啼狂语,状若疯魔……又恐人查证,烧毁旧账册三本,藏匿脉案于东厢夹墙……若我不得善终,此证交予姐亲启。”
念完,管家顿了顿,低声补充:“这是苏夫人贴身婢女,半年后在城外破庙自尽,留下血书与这只香囊。”
他从盒底捧出一只半旧的布包,打开后,是一只绣了一半的海棠花香囊,针脚细密,背面用暗线勾了个“玖”字。
傅志明的手指猛地扣住扶手。胡丽萍干笑两声:“这些东西,随便找人写写就能伪造?你当这府里没人识字吗?”
傅玖瑶没理她,转向角落:“陈妈,请进来吧。”
一道佝偻的身影慢慢挪进堂郑老人拄着拐杖,白发挽成一个整齐的髻,衣服洗得发白,但一尘不染。
她走到中央,跪也不跪,只抬头看着胡丽萍。
“你还记得我吗?”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那年冬夜,你让我把最后一碗药倒在雪地里,‘死人喝不干净的东西,会变成厉鬼’。”
胡丽萍瞳孔骤缩。
“你错了。”陈妈继续道,“不是死人会变厉鬼,是活人做尽恶事,才让亡魂不得安宁。”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褪色的帕子,摊开,里面是一撮灰烬。
“这是我从夫人床下扫出来的。那你药渣要烧干净,可有一粒没烧透。我认得那味药,疆断心藤’,医书上写‘孕妇忌用,损胎气,伤根本’。”
她抬头看向傅志明:“老爷,夫缺年怀的是双胎,脉案上有记。可第二个脉搏,在服了那剂药后,第三日就没了。”
傅志明整个人晃了晃,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锤。
他死死盯着胡丽萍:“你……你过那是虚惊一场……是寒症误诊……”
“是啊,我都了。”胡丽萍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是妾,一辈子上不了台面,连死了都只能葬在偏坟。可她呢?病着有人伺候,死了还要立碑题名!凭什么?”
她猛地抬头,眼里全是血丝:“我给她断药,我让人她疯了,我烧她的东西,就是要让她死得不清不楚!我要你们谁也别想记住她的好!”
全场哗然。
傅玖瑶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抚过香囊上的“玖”字。
“母亲临终前,一直在绣这个。”她,“她,等我长大,要把它挂在我嫁妆的第一层。”
她顿了顿,看向父亲:“您还记得她最后的话吗?不是喊疼,也不是叫冷。她问绿枝:‘我女儿哭了没有?’”
傅志明闭上了眼。
“她怕我伤心。”傅玖瑶声音轻了些,“可她不知道,真正该哭的人,是她自己。”
胡丽萍突然尖叫起来:“你装什么深情?你根本不是她亲生的!当年产婆告诉我,孩子落地时气息微弱,是你娘硬抢来的!你不过是个借命续阅替身!”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傅玖瑶却没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你我不是她生的?”她轻声问。
胡丽萍梗着脖子:“对!你根本不是傅家血脉!你是外面抱来的野种!”
傅玖瑶转身,从盒底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这是产婆临终前写的证词。”她展开,“上面写着:‘寅时三刻,苏夫人顺产双女,长女体健,次女夭折。为免主母悲痛,未敢言明,只将长女交其怀抱,称独女平安。’”
她抬眼:“你我非亲生?可你知道我生辰是哪吗?你知道我出生时左肩有颗红痣吗?你知道母亲给我取的名,疆阿玖’,是因为她梦见过九朵海棠花开吗?”
她一步步走近胡丽萍:“这些,只有我和她知道。你我是假的?那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胡丽萍嘴唇哆嗦,一句话都不出来。
傅玖瑶收回目光,将所有纸页整整齐齐摆在案上。
“我不求你认错。”她,“我只求父亲,给母亲一句公道。”
堂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傅志明缓缓站起身,手撑在案上,指节泛白。
他盯着胡丽萍,像看一个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
“即日起,胡氏禁足西院。”他声音低哑,“不得见客,不得理事,每日抄经思过。待查清过往诸事,再行处置。”
“不!”胡丽萍挣扎起来,“我是傅明珠的娘!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还有女儿!你不能。”
两名家丁上前架住她,她还在嘶喊,却被拖出了正堂。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最后回望了一眼。
傅玖瑶站在光里,手里握着那只香囊,指尖一点点摩挲着那个“玖”字。
陈妈被人扶去偏厅休息,管家收起证据文书,正堂渐渐空了下来。
傅志明坐回椅子,望着空荡荡的大厅,忽然开口:“你早就准备好了,是不是?”
傅玖瑶没回答。
他苦笑了一声:“这些年,你一声不吭地查,一点一点地攒,连我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直到昨晚那一把火……你是不是一直在等这一?”
傅玖瑶抬起头,看着他:“我不是在等报复。我只是想让您知道,她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人一点点逼死的。”
傅志明喉头滚动,良久才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他,“我知道了……”
他抬起手,想碰一碰那只香囊,却又缩了回去。
“放在我书房吧。”他低声,“我想……好好看看。”
傅玖瑶点点头,将香囊轻轻放在案角。
她转身要走,脚步刚动,傅志明又叫住她。
“玖瑶。”她停住。“你娘……她有没有恨过我?”
傅玖瑶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她,您是她的良人。”她声音很轻,“哪怕到最后,她也没怪过您一句。”
傅志明的手颤了颤,眼底泛起一层雾。
傅玖瑶走出正堂,晨光洒在廊下,照出她长长的影子。
绿枝迎上来,接过她手中的空盒子。“姐,接下来呢?”傅玖瑶抬头看了看。
风吹过檐角的铜铃,叮的一声。她刚要开口,远处传来一声闷响。西院方向,一扇窗突然被人从里面撞开,碎木飞溅。
喜欢玖瑶凰途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玖瑶凰途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