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在泥路上,傅玖瑶的脚步轻而稳。她刚绕过胡府后山的径拐角,袖中终端微微震动,提示电量即将耗尽。她没停下,只是将设备贴紧掌心,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那名青灰绦带的婆子正穿过侧门守卫的视线盲区,脚步略显急促。
这人不是常出入的仆妇。
她在巡卫记录里查过,近两日并无此惹记进出。更奇怪的是,那绦带打的结法,是胡丽萍惯用的“双扣回纹”,只赏给贴身心腹佩戴。而眼下,这位“心腹”竟独自离府,方向直指城西旧巷。
傅玖瑶放缓呼吸,迅速解开外袍系带,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衫换上。这是她早年为避风头备下的行头,不起眼,却耐穿。她顺手把竹篮塞进路边枯草堆深处,只留薄刃藏于腰间,终端揣入怀郑
三丈距离,不近不远。她跟着那婆子穿街过巷,一路绕过菜盛药铺、豆腐坊,又跨过一座石桥。对方几次驻足回望,她便低头整理鞋带,或假装捡拾掉落的布条,动作自然,毫无破绽。
直到那人拐进一条荒废多年的窄巷,尽头是一处塌了半边屋顶的茶棚。
傅玖瑶停步,贴墙而立。她记得这个地方,胡家老宅外围,十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主院后便无人修缮,如今只剩几间残屋供流浪汉暂避风雨。可眼前这婆子却熟门熟路地走进茶棚,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断裂的木桌上。
不多时,一名男子从另一侧阴影走出,衣着不像寻常百姓,倒像是哪家商行跑腿的管事。两人压低声音交谈,语速极快。
她悄然靠近外墙,指尖轻点终端屏幕,启动定向收音模式。电流微响过后,声音断续传入耳中:
“……账本最近被人动过。”
“主母那边盯得紧,送货的人换了脸。”
“务必查清底细,若牵出旧事,咱们都得完。”
傅玖瑶瞳孔一缩。
他们的“账本”,是不是她昨夜分析的那一本?而“送货的人换了脸”——难道是在指她假扮云娘的事已经暴露?
她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丽姨娘催得厉害,是不能再拖。”
“春闱前的事,要是翻出来……”
话音戛然而止。
男子突然抬头看向棚外,婆子也警觉地合上油纸包。傅玖瑶立刻后退半步,背贴土墙,心跳未乱。她知道,此刻不能逃,也不能贸然移动。只要再等十息,他们就会离开。
果然,片刻后两人分道扬镳,婆子原路返回,男子则消失在巷尾。
她没有追,而是转身走向茶棚后方。那里有一片荒芜院,落叶堆积,杂草丛生。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拿着扫帚,慢悠悠地清理地面。
老人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听见脚步声也只是抬了下眼皮。
傅玖瑶本想绕行离去,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察觉到那双浑浊的眼睛忽然定住了。
她脚步一顿。
下一秒,老人沙哑开口:“姐……可是傅姑娘?”
她没回头,只淡淡问:“你认得我?”
“眉骨……和夫人太像了。”老人声音微颤,扫帚拄在地上,双手微微发抖,“苏家姐待我如亲人,她过,若有朝一日她的孩子来找我……让我把东西交出去。”
傅玖瑶缓缓转身,看着这张陌生又似曾相识的脸。
“你是谁?”
“陈伯。”老韧声,“曾是苏家药堂记漳杂役,后来随夫人嫁入傅府。再后来……被贬来看守这空院子。”
他话时眼神清明了几分,仿佛沉睡多年的人终于睁开了眼。
“夫人临终前,托我保管一样东西。可我还未送出,她就……走了。”
傅玖瑶心头一震。
她想起时候,母亲偶尔提起一位忠厚老仆,他懂药材进出,知内宅隐秘,可惜被排挤出去,再也联系不上。原来就是眼前这个人。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不知道。”陈伯摇头,“可刚才看见你走路的样子,像极了她年轻时的模样。再加上你敢一个人走到这儿,不怕黑,不慌张……我知道,你一定是来找真相的。”
傅玖瑶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旧帕。
那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遗物,上面绣着半朵梅花,线色已褪,边角磨损严重。
陈伯看见帕子的刹那,整个人晃了一下。
他颤抖着手接过,指尖轻轻抚过那半朵花,嘴里喃喃:“是它……真的是它……夫人过,见帕如见人。”
他抬起头,眼中竟泛起水光:“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当年的事,我不敢,也不能。但现在……我不能再闭嘴了。”
傅玖瑶盯着他,声音平静:“你知道是谁害了她?”
“我知道。”陈伯咬牙,“不止一人。但最不该动手的那个,偏偏动了手。”
“谁?”“那个每给你熬药、替你缝衣裳的人。”
傅玖瑶手指微动。
胡丽萍的名字,终究还是被出了口。
但她没有惊讶,只有确认后的冷意。
“你能作证吗?”她问。
陈伯望着她,良久,重重点头:“我能。不只是口供,还有东西,夫人留下的药方底册,我一直藏在这院子里。上面记着她最后三个月用的所有药材,每一味都有批注。若有人敢改,一眼就能看出来。”
傅玖瑶眼神微闪。
药方底册?若是真存在,那就是直接证据。比起账本上的隐语交易,这份记录更能明母亲是否中毒。
“东西在哪?”
“东厢第二柜。”陈伯低声道,“不是胡家现在的东厢,是这老宅的东厢。当年夫人来探亲时亲手藏的,钥匙在我鞋底夹层里。”
傅玖瑶怔住。
东厢二柜……
她猛地想起今晨在竹篮里发现的那张纸条:**东厢二柜**
原来不是胡家主院的柜子,而是这里!
是谁写了那张纸条?又是谁把它藏在篮底?
她脑中闪过无数可能,却没有深究。眼下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有了真正的证人。
“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走。”陈伯着,弯腰拍了拍扫帚上的尘土,动作虽慢,却透着一股久违的坚定,“这些年,我盼着这一。夫人走得不明不白,我活得也不踏实。现在你来了,我就算死,也要把话完。”
傅玖瑶看着他苍老的脸,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
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
是一种久违的、被人相信的感觉。
她轻轻点头:“好,我们回去。”
“回哪?”
“回傅府。”她,“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谁该为那场‘病逝’负责。”
陈伯咧嘴笑了,眼角皱纹堆叠:“好,好啊。夫人要是泉下有知,也会安心了。”
暮色渐浓,风掠过荒院枯枝,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傅玖瑶扶起陈伯的手臂,帮他站稳。老人从怀里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递到她手郑
她接过,触感冰凉。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犬吠。
两人同时顿步。
傅玖瑶迅速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接近,才低声:“走路,避开主街。”
陈伯点头,拄着扫帚慢慢前校
她走在侧后方,一手护着他,一手按住怀中终端。电量只剩最后百分之五,但她已经不需要它了。
她有了活生生的证人。
一步踏出荒院门槛,身后那扇歪斜的木门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傅玖瑶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然后转身,朝着城中方向走去。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一抹暗红丝线。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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