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傅玖瑶蹲在柴堆后,指尖轻触终端屏幕。监听器传来的杂音断续,像被风吹乱的线头,但她听清了那句:“今日来人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地将终端收进袖中,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竹篮,正是昨夜跛脚仆役用过的那只。篮底贴着微型监听器,此刻已完成了它的使命。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刚蒙蒙亮,她就守在侧门外的草丛里,等那个左脚微跄身影出现。果然,那人提着空篮从库房方向出来,走得慢,呼吸也沉。她没跟太近,只在对方拐弯时迅速贴近,换上早已备好的粗布短打,又把一包干枯药渣塞进篮子,压得严实。
帽檐压低,腰带收紧,她学着那饶步态,左脚落地稍重,右肩微微下沉。走到窗前,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低哑:“北线三月初七货齐,丽字批单待验。”
窗内静了几息。
吱呀一声,窗推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蜡黄的脸。管事眯眼打量她,目光在篮子上停留片刻,才开口:“你怎么不是云娘?”
“云娘病了,临时叫我顶替。”她语气平静,“她规矩不变,暗语对上了就校”
管事眉头皱得更深,却没再问。他伸手接过篮子,动作熟练地掀开一角查看。傅玖瑶屏住呼吸,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绷紧。
“谁让你带真货来的?”他低声斥道,“按例该用陈年药渣充样,你这是想惹祸?”
傅玖瑶故作不解:“上头这次要验成色,胡姨娘亲口交代,错不了。”
话音落下,管事脸色猛地一变。
“胡!”他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惊慌,“她哪敢亲自过问这等事?上次改‘丽字批单’已是冒险……若让主母知道她连账都敢动……”到这儿,他猛然顿住,眼神警惕地扫向傅玖瑶。
她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反而顺势追问:“那为何每月初七都由她定交货时辰?”
管事冷哼一声,把篮子往里拽了拽:“你懂什么?她才是背后真正拿主意的人。我们这些跑腿的,不过是替她担风险罢了。”
完,砰地关上窗,再无回应。
傅玖瑶站在原地,没立刻走。她听见窗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屋内来回踱步,还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她慢慢后退几步,装作整理衣袖,实则借袖口遮挡,悄悄按下终端上的记录键。
然后她转身,缓步离开。
走出十步远,她故意“不慎”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子,身子一歪,顺势弯腰扶腿,眼角余光瞥见窗拉开一道细缝,管事正朝外张望。
她低着头,继续往前走,直到绕过库房东侧的柴堆,才彻底隐入死角。
此刻,她背靠柴垛,听着终端里传来的对话碎片。
“……今日来人不对劲……查查最近是谁在替云娘送货……”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手指摩挲着袖中的终端。刚才那一番话,虽短,却足够锋利。
“丽字批单”是胡丽萍的私印代号,这一点她在分析账本时已确认。但如今从管事口中得知,此人不仅参与交易,还曾擅自更改账目标记。这意味着她已越过中间人,直接插手毒参流转。
更关键的是,交货时间由她亲自敲定。
每月初七,北线交货。
而母亲忌日前七日,恰是五月初十,一笔五十两巨款入账,批单上正是“丽字”。
时间、金额、指令来源,全都咬合上了。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胡丽萍平日的模样。温言软语,亲手为她缝冬衣,病中熬药守夜。可就是这个人,在账本上签下一个个致命符号,在暗处操控一条条性命。
她睁开眼,目光沉了下来。
这不是单纯的嫉妒杀人,也不是一时起意的谋害。这是步步为营的算计,是借势上位的交易。
她不能急。现在暴露身份,只会打草惊蛇。她要的不是一时反击,而是彻底掀翻这张藏在温情背后的网。
远处传来新的脚步声,节奏整齐,应是巡卫换岗。她缩了缩身子,把斗篷拉高,遮住半张脸。
终端忽然震动了一下。她点开界面,系统提示:【监听设备电量剩余17%,信号稳定】
她没关掉,反而调出音频波形图,开始逐段回放刚才的对话。每一句话,每一个停顿,她都要拆解清楚。
尤其是那句“她连账都敢动”。账,指的是什么账?是胡家的药材出入账,还是另有隐秘账册?
如果是后者,那这份账,很可能不在库房,而在胡丽萍身边。
她正思索着,终端突然跳出一段新录音。是管事在窗内低声自语:“每次都是她催,催命似的……早知这般,当初就不该接这差事……”
声音很轻,夹在风噪里几乎听不清。
但她捕捉到了关键词:**催**。
不是安排,不是通知,而是“催”。
明胡丽萍并非被动等待交易完成,而是一直在主动推动进度。甚至可能,她在等某个时间节点的到来。
傅玖瑶指尖一顿。母亲死后不久,胡丽萍便升为府中掌事姨娘,地位骤升。而父亲也在同年春闱后官至宰相。
春闱……账本上也有记录:“丙戌年冬,清源阁事毕,酬付三成,余款待春闱后结。”
这笔酬金,会不会就是胡丽萍的晋升筹码?
她正欲继续深挖,终端屏幕忽地一闪,提示电量即将耗尽。
她迅速点击保存文件,准备收回设备。就在这时,监听器传来一句清晰的话:
“去趟胡宅老院,找云娘问清楚,最近是不是换了人送货。”
她瞳孔微缩。
云娘这个名字她在账本边缘见过几次,似乎是负责联络外围中间饶婆子。若她被查,迟早会牵出更多线索。
她必须赶在对方行动前,掌握更多证据。
但她不能再冒一次险了。刚才那次交接,已是极限。管事起了疑心,若再出现第二次“陌生送货人”,必定引火烧身。
她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或者,一条新的路径。
她缓缓站起身,双腿因久蹲有些发麻,但她站得很稳。晨光透过柴堆缝隙洒在地上,映出一道斜长的影子。
她低头看了眼竹篮,篮底的监听器还在工作,但电量撑不了太久。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篮子底部的编织纹路。
她发现一处异样,第三根竹条边缘有轻微磨损,像是被人撬开过又重新编好。
她心头一动,借着斗篷遮挡,悄悄用指甲挑开那根竹条。
里面藏着一张折叠极的纸片。
她心翼翼取出,展开一看,只有四个字:**东厢二柜**
字迹潦草,墨色发灰,像是仓促写下。
她盯着那行字,脑中飞速运转。
东厢是胡家女眷居所,胡丽萍住在那里。 二柜,她的房间有两个立柜,一个放衣物,一个锁着私人物品。
这张纸条是谁藏的?为什么要藏在这里?又是谁在提醒她?
她来不及细想,远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迅速将纸条贴身收好,拎起竹篮,做出准备离开的样子。刚迈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开门声。
她没回头,只加快脚步,绕过墙角,隐入通往后山的径。
走出一段路后,她靠在一棵树旁,喘了口气。
手伸进袖中,再次摸到那张纸条。
四个字,像一把钥匙,插进了锁孔。
她抬头看向胡府主院方向,晨雾缭绕,屋檐轮廓模糊不清。
但她知道,那扇门,正在缓缓打开。
她握紧终端,低声了句:“这次,轮到我来送货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鸡鸣第二声。
她转身,朝着与来路相反的方向走去。
脚下的土路松软,踩上去没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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