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座上轻轻晃了一下,傅玖瑶指尖微动,目光仍钉在胡丽萍脸上。她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再向前一步,只是静静站着,像一堵推不倒的墙。
“你我构陷你?”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厅中凝滞的空气,“那便让所有证据话。你敢应吗?”
胡丽萍张了张嘴,手指颤抖地指着她,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声响,却没能出一个完整的字。她的脸色由白转青,又从青泛出铁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住了呼吸。
傅志明坐在主位上,掌心按着扶手,指节微微凹陷进去。他没看女儿,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姨娘,只盯着案前那本泛黄的册子,陈伯交出的药方底账,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红木托盘里,封皮卷了边,像是经年累月翻阅留下的痕迹。
“这东西……”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谁能证明它不是伪造的?”
傅玖瑶转过身,面向父亲,动作平稳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叠得整整齐齐,轻轻放在案上。
“这是母亲最后三个月用药的汇总,与太医院存档可对。若老爷不信,明日便可调档比对。”她顿了顿,“陈伯记录时,每一味药都注明了来源、批次、煎制时辰。他,夫人一向谨慎,从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傅志明看着那张纸,没伸手去拿。
“你一个闺中女子,为何突然查这些?”
这话问得轻,却带着刺。
傅玖瑶垂下眼帘,片刻后抬起:“因为十年前那一夜,我听见母亲喊我的名字。她叫我‘玖瑶’,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我。可第二,他们告诉我,她是睡过去的时候走的。”
她完这句话,厅内一片死寂。
傅志明的脸色变了变。
胡丽萍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作悲愤。她忽然乒在地,膝盖在青砖上拖出沉闷的响声,一把抱住傅志明的靴尖。
“老爷!”她哭出声来,嗓音撕裂,“我是冤枉的啊!这些年我替您管家、教养庶女、操持中馈,哪一件事落下过?如今却被一个从未管过药房、连药材都不识几味的嫡姐,当众成毒妇?”
她抽泣着,肩膀剧烈起伏:“我若有心害人,何必等到现在?若我真的狠毒,府里早该血流成河!可我做了什么?我只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只想把日子过安稳……”
傅玖瑶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反驳。
她知道这种哭诉不是为了洗清罪名,而是为了唤醒男人心底那点不忍。胡丽萍太懂人心了。越是理亏,越要装得委屈;越是心虚,越要把自己摆成受害者。
果然,傅志明眉头皱得更深,抬手示意她松开。
“够了。”他。
胡丽萍却不肯松手,反而哭得更厉害:“老爷,您想想,若是别人要害我,栽赃嫁祸也未可知!这老仆十几年不见踪影,今日突然冒出来,还带着一本破册子,就是我改了药方……谁信?谁信啊!”
她猛地扭头看向傅玖瑶,眼中泪光未散,却已透出锋芒:“你是不是早就想除掉我?因为你恨我,因为我不是你亲娘!所以你要毁我名声,让我不得好死!”
傅玖瑶终于动了。
她往前走了半步,离胡丽萍近了些,近到能看清她眼角细密的皱纹,和那抹强行压住的惊惧。
“你我恨你?”她声音冷了下来,“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每月初七?为什么是你亲自送药单进来?为什么每次换方,都是补药变攻药,温养变寒伐?”
她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对方的防线。
“你我不懂药?可我知道,红花加量会破血,寒石久服伤脾肾,朱砂入汤剂不过三分,多了就是毒。这些,是你亲手写的批注,藏在西院库的夹层账本里。”
胡丽萍瞳孔一缩。
“你胡!我没营—”
“你樱”傅玖瑶打断她,“而且你不只一次。从母亲离世前一年冬开始,连续九个月,每月初七,你都会避开药房登记,亲自将新批单交给当值医官。你是‘调理心脉’,可母亲的身体,是从那时起一比一差的。”
她到这里,停了一瞬,看着胡丽萍逐渐发白的脸。
“你不敢承认,是因为你知道,只要有人查,就会发现那些药根本不是医官开的。是你,一步步把她逼上绝路。”
胡丽萍猛地往后一退,撞在家将腿上,才止住身形。她喘着气,嘴唇哆嗦着,忽然冷笑起来。
“好啊,真是好啊。”她抹了把脸,泪水混着脂粉糊了一手,“你我改药方,那你拿出来啊!拿出我写的东西!拿出我签字画押的凭据!不然你就是污蔑!就是以下犯上!”
她转向傅志明,声音拔高:“老爷,您听听,这就是您的嫡女!深更半夜带个来历不明的老头回来,就要给妾身定死罪!她是不是还想让您休了我?赶我出门?让她一个人独占这府邸?”
傅志明闭了闭眼。
“你们都别了。”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傅玖瑶身上:“此事牵连甚广,不可轻率定论。陈伯所言,尚需核实;你所提药方改动,也需与太医院对照。在这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傅玖瑶心头一紧。
她在等他下令彻查,哪怕只是封锁西院、调取旧档也好。可他选择了拖延。
“父亲。”她低声唤道,“母亲已经死了十年。这十年里,没人敢提一个‘毒’字。今终于有人站出来真话,您却要我们等?”
傅志明神色复杂:“我不是不信你。但我不能因一面之词,就处置一个为傅家付出多年的妾室。”
“付出多年?”傅玖瑶几乎笑出声,“她是付出了很多。用母亲的命,换来了您对她的信任;用妹妹的婚事,绑住了胡家的势力;用一次次暗中改方,一点点蚕食了苏家最后的血脉。”
她直视父亲双眼:“您觉得她在付出?可我觉得,她是在收账。”
胡丽萍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傅志明脸色骤沉:“住口!”
傅玖瑶没退。
“如果您觉得我得不对,那就查。调医案、翻药库、传当年经手的医官。只要您愿意查,我立刻奉上全部线索。”她顿了顿,声音缓了些,“我不想毁谁,也不想争什么。我只想知道,那个抱着我‘乖乖睡觉,娘在’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厅内再度陷入沉默。
烛火噼啪一声,火星溅落。
胡丽萍缓缓站起身,虽仍被家将挟制,却努力挺直了背脊。她看着傅玖瑶,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查?你以为你手里真有什么证据?”她声音沙哑,“等你把那些所谓的‘铁证’拿出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傅玖瑶没回应。
她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册副本,指尖轻轻抚过封面磨损的边缘。
然后,她抬起头,再次看向胡丽萍。
“你我没证据?”她轻声问,“那你怕什么?”
胡丽萍眼神闪了一下。
“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否认接触过药方?”傅玖瑶往前一步,“你刚刚明明,‘我没有改过药方’。可你根本不知道,我还没提这件事。”
空气仿佛凝固了。
胡丽萍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无话可。
傅玖瑶看着她,声音平静得可怕:“你露馅了。”
胡丽萍踉跄后退,撞上柱子,额头磕出一道红痕。她抬手摸了摸,指尖沾了湿意,怔怔地看着。
傅志明猛地站起,目光如刀般射向胡丽萍。
“你刚才……什么?”
胡丽萍嘴唇颤抖,拼命摇头:“我没迎…我不是……”
“你了。”傅玖瑶盯着她,“你‘我没有改过药方’。可我从头到尾,都没过你改的是药方。我的是批单、是交货时间、是账目代号。只有真正做过的人,才会第一时间想到‘药方’这两个字。”
她缓缓举起手中册子:“现在,你还敢你是清白的吗?”
胡丽萍瞪大眼睛,呼吸急促,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
傅志明站在那里,脸色铁青,拳头紧紧攥着,指节泛出青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厮冲进来,跪地禀报:“老爷,西院……西院失火了!库房那边冒出浓烟,火势正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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