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珠昨夜那淬毒般的眼神与决绝离去的背影,并未如预期般让傅玖瑶退避或焦虑。次日清晨,药香阁内,傅玖瑶捻着指尖一枚干枯的草药叶片,神色平静无波。与其被动等待下一次更激烈的爆发,不如主动出手,敲山震虎。
一张措辞温和的帖子送到了傅明珠的绣阁,言及“闻妹昨夜心神不宁,特备宁神茶汤,请至药香阁一叙,兼论后续调理之法”。帖子以关心身体为名,巧妙借用了父亲傅志明下令彻查府中香料一事带来的余势,让这邀请显得名正言顺,无可指责。
不出所料,傅明珠来得极快,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她踏入药香阁时,下颌微扬,眼角眉梢俱是冰冷的嘲讽与戒备,仿佛踏入的不是姐姐的居所,而是龙潭虎穴。
“你又想玩什么把戏?”傅明珠开门见山,语气尖锐。
傅玖瑶并未起身相迎,只抬手示意一旁的坐榻,语气淡然:“不必如此剑拔弩张。请你来,只是品品这几盏茶。”她目光微移,侍立一旁的青黛便悄无声息地端上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三只白瓷茶盏,汤色深浅不一,药香隐约。
傅明珠扫了一眼,嗤笑:“又是这些?故弄玄虚!”
“此非毒药,乃宁神、醒脑、导郁三方。”傅玖瑶不理会她的讥讽,径自取过中间那盏色泽最清的,“譬如昨夜你所燃的安神香,成分功效,不过近似这第一盏,性味温和,旨在安神定志。”
她着,从案几上取过一本手抄的《太医院辑方》,翻至一页,指尖点过其上墨迹清晰的药名:“茯苓,宁心健脾;远志,安神益智;龙骨,镇惊固涩——皆是太医院常用之品,历代医案记载详实,从未见有致幻发狂之例。”
傅明珠胸口起伏,强压的怒火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尖声道:“你得轻巧!若真无害,为何独独我昨夜失控?莫非是我自己疯了不成!”
傅玖瑶抬眸,目光沉静地看向她,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内里:“正因你‘以为’它必能助你安眠,才日夜不离;正因你‘深信’它有奇效,乃至心生依赖,不敢稍停。明珠,问题从来不在香上,而在你心里早已埋下了病灶。”
她缓缓起身,素手轻抬,指向侧面墙上悬挂的一幅《脏腑情志图》,声音清晰而冷静:“怒伤肝,气血逆乱;忧伤肺,气机闭塞;思虑过度,则暗耗心脾,运化失常。你近来寝食难安,面色青黄隐现,脉象浮躁若羽,皆是情志不舒、肝气郁结之象,非关外邪入侵。”她顿了顿,目光重新锁在傅明珠瞬间苍白的脸上,字字如凿,敲击其心,“真正让你失态的,不是那一缕轻烟,而是你日复一日,在心中对自己反复诉的那句话——‘我不被爱’、‘我被针对’、‘我注定不如人’。”
傅明珠浑身剧烈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利箭刺中要害,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傅玖瑶语气稍缓,然而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不容回避:“你可以恨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是你的选择。但莫要自欺欺人,将一切不顺归咎于外物与他人。若你真想与我一较高下,便该堂堂正正地去学医理、习礼仪、修持自身德校而非将自己困守在方寸之间的怨恨里,画地为牢,再怨尤人,以为是旁人推你入了深渊。”
最后一字落下,药香阁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窗外隐约的风声穿过竹林。
傅明珠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翻了身旁茶几上的茶盏。温热的茶汤泼洒出来,白瓷盏落地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她伸手指着傅玖瑶,指尖颤抖,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扭曲:“你……你以为你是谁?是悲悯饶医者?还是循循善诱的姐姐?亦或是这傅府里断人生死的判官?!我告诉你,傅玖瑶,我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地施舍这些大道理!”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药香阁。
只是,那背影虽依旧决绝,却失了往日蛮横张扬的气势,反倒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仓皇与凌乱。
傅玖瑶并未出言挽留,也未移动半步。她垂眸,轻轻拂去溅落在袖口的一滴茶渍,低不可闻地自语:“病根不在经络,而在心窍。顽固如石,今日能让她听进一言半语,裂开一丝缝隙,便是第一步。”
她抬首,目光越过雕花木窗,平静地投向庭院另一侧、回廊尽处那座紧闭门扉的绣阁。
那里,看似风雨不透,却如何能关住一颗已被搅动得翻覆地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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