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玖瑶将那张写着“怎么办”的纸条轻轻夹进《太医院辑方》的书页里,动作不急不缓。她没多看一眼,像是收起一片落叶般自然。
青竹站在案边,手里捧着刚晾干的药片,低声问:“她还会再出府吗?”
“会。”傅玖瑶走到墙角的铜架前,取出一个扁平木盒,“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就会想找个人证明她没疯——哪怕那个人是外头随便哪个男人。”
她这话时语气平常,像在今日气偏燥,宜服凉茶。
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撮灰白粉末,细得几乎看不见颗粒。这是昨夜她在空间实验室里调出来的“影息香”,无味无色,沾上衣料后能维持五日不散,只有透过特制镜片才能看见残留的微光。
“你记得前送去绣阁的那批药材吧?”她一边用毛刷蘸取香粉,轻轻扫过一条素色披风内衬,“就在托盘底下,我已经让采露悄悄撒了一点。”
青竹睁大眼:“她要是换了披风呢?”
“她不会。”傅玖瑶合上盒盖,“越是心神不宁的人,越依赖旧物。那件披风是去年买的,她穿了整整一年,连洗都舍不得多洗一次。”
果然,第二清晨,采露来报:二姐未亮就起身,披着那件素青披风,是去佛堂诵经祈福。
傅玖瑶坐在镜前梳头,听完消息只点零头,换了身粗布短袄,束起发髻,挎了个药篮出门。
药篮底层垫着干荷叶,上面压着几包寻常药材,最底下藏着一块巴掌大的青铜镜片。她走得很稳,穿过侧廊、角门,一路往西城方向去。
城西织染坊早已荒废多年。傅家早年做布匹生意时建的工坊,后来朝廷改税制,民间机户兴起,这地方便渐渐冷清下来。如今围墙塌了半边,院子里野草长得比人高,风吹过时沙沙作响。
她在离坊门三十步远的一处断墙后停下,掏出镜片举到眼前。
视野顿时清晰起来。
披风内衬泛着淡淡银光,正停在东厢一间破屋里。窗纸碎了大半,屋梁歪斜,但能看出有人最近来过——门口的杂草被踩倒了一片,门槛上还有新鲜的鞋印。
傅玖瑶蹲下身,从药篮夹层取出一只薄如蝉翼的铜蝶。这东西是她参考古籍里的“声引术”做的,外形像只枯叶蝶,翅膀上刻满细密纹路,能捕捉屋内的话声并传回耳边。
她指尖一弹,铜蝶轻飘飘飞起,落在屋檐瓦缝间,翅膀微微颤动。
屋内声音随即传来。
“……你的证据,真能让她当场出丑?”是傅明珠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焦急。
“只要你按我的做。”另一个男声响起,沉稳冷静,“三日后宰相府要向礼部呈交春闱监考名单,她作为嫡女,必得出席家议。届时我会安排容上‘私通外臣’的密信,附上伪造的书信和印章——只要她在众人面前情绪失控,就坐实了心虚。”
傅玖瑶听得清楚,手指在药篮边缘轻轻敲了一下。
私通外臣?好大的帽子。
但她更在意的是那句“只要她情绪失控”。
看来,对方也摸清了她的弱点——不是品行,而是反应。
“事成之后,你答应我的入仕之路?”傅明珠追问。
“自然。你父亲虽是宰相,可朝中派系林立,他护不住所有人。而我能给你一条不必看脸色的路。”
傅玖瑶冷笑。
得冠冕堂皇,不过是个想借女人往上爬的投机者罢了。
屋内沉默片刻,傅明珠又道:“可她最近盯我很紧,送药、查书、还什么心理实验……我总觉得,她是故意让我崩溃的。”
男人轻笑一声:“这就是她的软肋。聪明人总以为掌控一切,其实最怕失控。你越慌,她越觉得你在自证其罪。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继续表现出无助、挣扎、甚至求她帮忙——让她相信你已经孤立无援,只能靠她。”
傅玖瑶眼神微动。
这招够毒。
让她放松警惕,等她以为傅明珠已被彻底击溃时,再突然抛出“铁证”,一举将她钉死在道德耻辱柱上。
可惜,他们忘了——真正的棋手,从来不靠情绪赢棋。
她缓缓收回铜蝶,动作极轻,没惊动一片草叶。
回到药香阁时已是午后。她没换衣服,直接进了密室。
墙上挂着一张府邸平面图,她取笔在织染坊的位置画了个圈,又在“春闱家议”四字旁标注“三日后”。
然后翻开一本空白册子,写下几行字:
> 一、外男身份不明,但熟悉官场流程,应有仕途背景;
> 二、计划分两步:先制造恐慌,再抛出伪证;
> 三、关键突破口在“密信来源”与“印章仿制途径”;
> 四、傅明珠已完全信任此人,短期内不会再主动联系我。
写完,她合上册子,端起桌上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苦得皱眉。
青竹进来添水,心翼翼问:“要不要现在就告诉老爷?”
“不校”傅玖瑶摇头,“现在揭穿,只会让人觉得我在诬陷。而且——”她顿了顿,“他们还没亮出底牌。”
“那您打算怎么办?”
“等。”她把茶盏放下,“他们要我出丑,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难堪。”
青竹还想什么,却被她抬手止住。
“去把库房最新的药材登记簿拿来,我要核对一批龙骨粉的流向。”她站起身,走向药柜,“顺便通知厨房,今晚给二姐加一碗安神汤,就是我亲手配的,助眠养气。”
青竹愣住:“您还要对她好?”
“不好怎么显得她忘恩负义?”傅玖瑶拉开抽屉,取出一包白色粉末,“况且,一个人越是觉得自己快要成功,就越容易漏破绽。”
当晚,傅明珠确实收到了那碗汤。
她盯着瓷碗看了很久,才舀了一口尝。
味道清淡,没什么异样。
画屏站在旁边,忍不住:“大姐这几对你太好了,又是送药又是送汤的……会不会真是咱们误会了?”
傅明珠冷笑:“好?她是想让我放松警惕罢了。你以为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因为她知道我有后眨”
她着,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递给画屏:“看看这个。”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信已备妥,三日后动手,勿失良机。”
画屏吓得手一抖:“姐,这……这不是要陷害大姐吗?万一败露……”
“败露?”傅明珠眼神发狠,“只要她当众失态,谁还会追究真假?父亲最重名声,绝不会让这种丑闻流传出去。到时候,要么把她关起来,要么逼她自请幽居!”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一点点烧成灰烬。
灰落在铜盆里,像一场微型雪崩。
第二一早,傅玖瑶照例去了药香阁。
她翻着登记簿,忽然发现一笔记录有些异常:三前,有人以她的名义领走过一包朱砂。
朱砂常用于镇静安神,但也可用于伪造印章印泥。
她眯了眯眼,没声张,只默默记下领用人名字。
中午时分,青竹偷偷跑来报信,二姐今晨又去了佛堂,回来时神情轻松,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
傅玖瑶听完,只是点头,转身进了密室。
她拿出那本空白册子,在最后一页写下三个字:
等一等
笔锋收尾利落,像刀切下去的一截线。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桌角那对铜蝶上,反射出一点微光。
她伸手抚过蝶翅,忽然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
抬头一看,青竹站在门口,脸色发白。
“姐,刚收到消息……城南驿站那边,有个自称是礼部差役的人打听春闱名单递交时辰,还问了府里哪位姐会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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