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刚沉，绣楼里的灯就亮了。傅玖瑶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管新调的药水，正对着光看颜色变化。青竹从门外进来，脚步很轻，把一张薄纸放在桌上。
“冷院的信送到了，回信也取回来了。”
傅玖瑶没抬头，只把药管放下，拿起那张纸展开。字迹细弱，墨色发灰，是胡丽萍的手笔。她一行行看完，脸上没有表情。
“照原样封回去。”她，“让冬梅带进去。”
青竹应了一声，正要走，又被叫住。
“留影珠的画面调出来看看。”
不一会儿，墙角的镜面泛起微光，一段影像浮现：老嬷嬷低头走过西廊，发髻里藏着信纸；胡丽萍在烛下读信，手抖了一下；写完后把信塞进抹布夹层，第二清晨由同一人带回偏院。
傅玖瑶看着画面里傅明珠接过抹布，翻出信纸时眼睛突然亮起来，嘴角一点点往上扯。
她轻轻吹了口气，镜面暗了下去。
“让她看。”
偏院里，傅明珠把信贴在胸口，呼吸都变重了。她已经三没好好睡过觉，饭也吃得少，整个人瘦了一圈。可这封信像火种，把她心里快要熄灭的东西重新点燃。
她把信反复看了五遍，最后停在“借他人之手”四个字上。
她冷笑一声，从枕头底下摸出香囊。这是她娘亲早年给她的，绣着一朵半开的莲，线都褪了色。她用剪子心拆开夹层，抽出一张极薄的桑皮纸，拿炭笔写下十二个字：“速备马车于西角门夜半候我，事成重酬”。
写完卷成细条，塞回香囊，再一针一线缝好。手指被针扎了一下，她也不擦血，继续缝。
刚亮，她叫来冬梅。
“去厨房端碗冰糖莲子羹来，要温的，别让人知道。”
冬梅愣了下。平时傅明珠很少使唤她，更别这么急的事。她点头就要走，袖子却被拉住。
傅明珠把香囊塞进她手里：“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你帮我带着，千万别弄丢。”
冬梅慌忙摇头：“姐，这太贵重了，我……”
“你去了就是帮我。”傅明珠盯着她，“我不信别人，只信你。”
一句话得冬梅眼眶发热。她把香囊紧紧攥住，转身跑了出去。
傅玖瑶是在实验室听见这个消息的。新型显影药水还没调成功，但她已经能看清人影轮廓。她听完青竹的回报，走到留影珠前，调出西廊第三盏灯下的画面。
时间一点一点推进。画面里，冬梅走进院子，傅明珠拉着她几句话，然后把手伸进她袖子。动作很快，但角度正好被灯照到。
傅玖瑶点头：“记下她出府的时间路线。”
“要不要现在拦？”
“不用。”她转身打开柜子，取出一个瓷瓶，“把‘迷神露’准备好。万一她真把信送出去，回来的时候也走不到第二步。”
青竹收下瓶子，低声问：“姐不怕她们真逃了？”
“逃？”傅玖瑶笑了笑，“门都没开，就想飞？”
她回到案前，翻开医书，在一页空白处写道：“肝郁化火者，易怒多思，妄动则病进。治宜静观其变，待其自溃。”
写完合上书，抬头看向窗外。西边的云压得很低，风开始刮起来，吹得檐下铜铃响了一声。
偏院里，傅明珠坐在床边等。她换了身素净衣裳，头发梳整齐，脸上擦零粉。看起来不像个被禁足的人，倒像是准备出门做客。
她不停看窗外的日头，算着时间。每一刻都慢得像年岁。
终于，远处传来脚步声。她猛地站起身，走到门边。
冬梅回来了，脸色有点白，喘着气。
“姐……我……我把香囊交出去了。”
“交给谁？”
“一个穿灰布衫的老妈子，在后巷口等的。她……会转交出去。”
傅明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她有没有什么时候回话？”
“……今晚子时前一定有消息。”
傅明珠笑了。她拉着冬梅坐下，从箱底摸出一对银耳坠：“给你。这事做完，我就求父亲放你出去，好不好？”
冬梅吓得往后缩：“姐，我不能要……要是被人发现……”
“没人会发现。”傅明珠声音很轻，“只要你的是我让你做的事，你就没错。”
她完站起来，走到窗前。外面色昏黄，风吹得树叶乱晃。她望着西角门的方向，眼神越来越亮。
她知道，这一局她还没输。
绣楼里，傅玖瑶正在试药。她把一滴显影液滴在纸上，原本空白的地方慢慢浮现出字迹——正是那张桑皮纸上的内容。
“果然写了西角门。”
她把纸烧了，灰烬倒入茶渣桶。然后提笔在账册上记了一行：“七月初九，取迷神露一瓶，用于防脱逃预案。”
青竹站在旁边，忍不住问：“姐真打算让她把人引来？”
“引不来，怎么抓？”傅玖瑶放下笔，“她想借别饶手，我就给她手。只是这手一伸出来，就得砍。”
她完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色。
“通知东角门双岗照旧，加两名暗卫埋伏槐林。另外，厨房今晚送偏院的菜，加一碗炖梨汤，记得放两片薄荷。”
青竹记下，转身要走。
“等等。”傅玖瑶又开口，“把冬梅的月例提一等，再赏她半匹绸子。”
青竹一怔：“还赏她？”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傅玖瑶淡淡道，“赏她，是为了让她安心把路走完。”
夜渐渐深了。偏院门口的守卫换班，脚步声在石板上响起。傅明珠坐在灯下，手里握着那枚香囊，一遍遍摩挲。
她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只要等到子时，只要有人回应，她就能离开这里。她可以去城外庄子，可以找人帮忙，可以翻盘。
她不信她会一直被困在这间屋子里。
她抬头看灯花炸了一下，像是个好兆头。
她喃喃道：“娘，我要出来了。”
绣楼三层，傅玖瑶站在实验室中央，手里拿着一支装满淡绿色液体的细颈瓶。她对着光看了看，轻轻摇晃。
瓶身标签写着两个字：迷神。
她把瓶子放进托盘，旁边已经摆好了针包、麻绳、封口蜡。
一切准备就绪。
她走到留影珠前，启动阵法。画面缓缓亮起，显示西廊、角门、槐林三个位置的实时影像。
她的目光停在槐林那块。树影晃动，有两个黑点靠在树后，一动不动。
那是她安排的人。
她低声：“等。”
偏院门口，冬梅提着食盒走来。守卫掀开盖子检查，闻了闻，放校
食盒里有一碗炖梨汤，冒着热气。
傅明珠接过，笑着道谢。她揭开碗盖，看见汤面上浮着两片绿叶。
她没多想，喝了一口。
甜润入喉，带着一丝清凉。
她把整碗喝完，放下碗，忽然觉得脑袋有点沉。
她揉了揉太阳穴，心想是不是太累了。
窗外，风更大了。西角门的铁环哐当响了一下。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
月亮被云遮住，什么都看不见。
但她好像听见了马蹄声。很远，却清晰。
她的心跳加快。
她转身抓起外衣，往门口走。
门开了。
守卫站在外面。
“姐有何吩咐？”
她强笑：“我想去院子里走走，闷了一了。”
守卫摇头：“大姐有令，您不得出门。”
她僵住：“哪个大姐？”
“还能是哪个。”守卫面无表情，“傅玖瑶大人。”
傅明珠站在原地，手指慢慢收紧。
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碗汤不对劲。
她回头看向空碗，残渣里还浮着一点绿色叶子。
她猛地冲向门口，却被守卫拦住。
“放开我！我要见父亲！我要见我娘！”
她喊得嗓子发哑，没人回应。
远处，绣楼的窗还亮着灯。
傅玖瑶站在留影珠前，看着画面里傅明珠瘫倒在地，手脚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她轻轻了句：“醒了再哭吧。”
然后转身，拿起记录册写下最后一行：
“七月初九亥时三刻，偏院用药一次，目标昏迷，计划顺利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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