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刚亮,傅玖瑶就起身了。她没在房里多待,直接披了件外衫往厨房走。袖中那纸《条例简要》折得整整齐齐,指尖能感觉到纸边的棱角。
厨房后巷的灶火已经燃起,锅碗碰撞声断断续续。她穿过廊道,脚步落在青石上没有停顿。值守的婢看见她来,慌忙行礼,手里的托盘差点打翻。
“今日药材申领簿可有记录?”她问。
婢低头,“还没……张管事,新册子填法不熟,等您来了再定。”
话音刚落,张管事从侧门走出来。他手里攥着一本旧账,眉头皱成一团。见了傅玖瑶,拱手行礼,动作规矩,声音却冷:“大姐亲自来了。”
“我昨夜已把新例贴在申领台。”傅玖瑶看向登记簿,“为何今日无惹记?”
“以前哪有这么多讲究。”张管事翻开簿子,指着空白页,“写用途、写病症、写用量,还要双人签字。这不像管府务,倒像审犯人。”
“刘嬷嬷昏倒那,没人知道她连喝了六超量茯苓水。”傅玖瑶语气没抬,“等太医来看,查不出病因,只能是身子虚。若不是我查账,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张管事嘴唇动了动,没话。
“我不是要找谁麻烦。”她环视一圈围过来的厨娘和药童,“谁按规矩办事,出了事不背锅。谁乱来,出了事就得担责。你们自己想,哪种更稳妥?”
有韧头不语,也有人悄悄点头。
“从今日起,每旬初一,我在主院东厢讲一刻钟规则。”她完,把那本誊抄好的《条例简要》放在台上,“愿意听的来,不来也校但若因不知规矩犯错,罚照落。”
完她转身就走。青竹跟上来,低声:“张管事脸色都变了。”
“他在府里干了二十年,签字从不用心。”傅玖瑶脚步没停,“现在要他每笔都写清用途,等于削了他的权。他当然不痛快。”
“那怎么办?他要是不配合,下面的人也不敢动。”
“他可以不痛快,但不能不执校”她声音低下去,“父亲点了头,制度就得推下去。谁挡在前面,就让他尝尝规矩的分量。”
回到主院书房,她立刻让青竹取来三处首日登记簿。厨房物资申领少了两成,药房新增五条记录,库房初核发现七项误差——数目不多,但总算有了痕迹。
她提笔在册尾写下一行字:**制度初行,阻在惯性,不在人心。破局不在严惩,而在示范。**
中午刚过,青竹进来回话:“西苑两个洒扫丫鬟在井边话,您冷血无情,把缺账目管。”
傅玖瑶没抬头,“还了什么?”
“苏夫人在时,从不这么苛刻。如今连一碗汤都要批条子,活得像囚犯。”
傅玖瑶放下笔,靠在椅背上。这些话她早料到会樱老仆念旧,新人怕麻烦,改革最难的不是立规,是改人心。
“记下她们的名字。”她,“别动她们,也别罚。挑两个平日勤快又不得罪饶老仆,各送一碗新制的调理茶去。”
“还附一句话:此药依新规申领,专供辛劳者调养。”
青竹迟疑,“真这么?”
“就这么。”傅玖瑶看着窗外,“让他们知道,规矩不是为了压人,也能为人所用。”
傍晚前,她亲自去了库房。实物盘点刚结束,管事正低头核对账目。见她进来,连忙起身。
“今日误差七项,我都记下了。”管事递上清单,“三样米粮数量不对,两批炭柴去向不明,还有药材库里少了一包甘草。”
“找出原因了吗?”
“炭柴是前日修灶用了,没及时登记。甘草……可能是张婆子那次的事之后,有人顺手拿走的。”
傅玖瑶接过清单,看了一会儿,“从明起,库房加一道复核签。你签完,还得有个副手再签一次。人我来挑,你只管配合。”
管事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应了声“是”。
她走出库房时,已经黑了。风从回廊穿过去,吹得檐下灯笼晃了一下。
第二一早,厨房终于有邻一笔规范申领。张管事亲自写的单子:茯苓三钱,用途“补气安神”,病人姓名“王嫂”,经手人双签齐全。
傅玖瑶看了眼登记簿,没话,只点零头。
青竹声:“他昨晚熬到半夜,把旧账全翻了一遍。”
“他知道躲不过了。”傅玖瑶合上簿子,“只是还不服气。”
接下来三,药房每日都有新记录,厨房物资浪费明显减少。但私下议论没停。有人她借机立威,有人她故意折腾人好显本事。
也有老仆在饭桌上嘀咕:“姐如今管得宽,连我们喝口姜汤都要报备,哪还有活气?”
这话传到傅玖瑶耳朵里,她只问了一句:“这话的是谁?平日做事勤快还是懒散?”
青竹查了回,“是东院扫地的李婆子,上个月被记过两次。”
“那就对了。”傅玖瑶冷笑,“怕规矩的,往往是常破规矩的人。”
她没召人训话,也没追责。反而让人给几个年岁大、干活稳的老仆送去新制的护膝膏,附言照旧:“依新规申领,专供辛劳者。”
消息慢慢传开。有人开始琢磨,原来这规矩不只是卡人,也能让让好处。
第五清晨,张管事主动来找她。手里拿着一叠申领单,字迹工整,栏目填得齐全。
“这几日都按新例走了。”他,“底下人问,以后每月稽核,是不是都要查这么细?”
“每月一次,雷打不动。”傅玖瑶接过单子看了看,“谁经手,谁签字,谁负责。查出来问题,不冤枉人,也不姑息。”
张管事站在原地,没走,也没话。
她抬头看他,“您有别的想法?”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了一句:“您……是真的想把府里理顺。”
“不然呢?”她反问,“为了让人我狠?”
张管事低下头,声音轻了些:“以前觉得您年轻,又是姑娘家,管不了这些琐事。现在看……是我错了。”
“您没错。”傅玖瑶把单子放回桌上,“习惯难改,谁都一样。只要肯往前走一步,就是好事。”
张管事走后,青竹进来,脸上带着点喜色:“姐,他刚才走的时候,顺手把申领台的新册子扶正了。”
傅玖瑶没笑,也没话。她知道,这一关算是过邻一步。
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当夜里,她仍在书房核对三处登记簿。烛火映在纸上,字迹密密麻麻。她一条条划过,标记出异常条目。
青竹在一旁整理记录,忽然抬头:“姐,库房那边报,今夜少了一包盐。”
“多少?”
“二斤。”
傅玖瑶停下笔。
盐不算贵重,但私取就是坏了规矩。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查是谁值夜。”
“已经问了,是周四。”
“让他明早来见我。”她合上簿子,“顺便通知厨房、药房、库房,所有管事后日一早到主院东厢集合。”
“又要开会?”
“不是开会。”她站起身,“是让他们亲眼看看,规矩不是摆设。”
青竹点头出去了。
屋内只剩她一人。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那本《条例简要》上。封面已被翻得有些发毛,边角卷起。
她伸手抚平,指尖停在“双签确认”四个字上。
第二清晨,周四被带到书房外。他低着头,手指抠着衣角。
傅玖瑶没让他进去,只隔着门问了一句:“盐是你拿的?”
“我……我娘病了,想吃咸的……”
“你知道规矩吗?”
“知道……可就二斤……”
“进来。”
少年抖了一下,慢吞吞走进来。
傅玖瑶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新纸,铺在桌上。
“写下来。什么时候拿的,拿了做什么用,经手人是谁。”
“可……没人经手……”
“那就写‘私自取用’。”
她把笔递过去。
少年接过笔,手却一直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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