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庙顶的破瓦不断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坑。傅玖瑶站在门口,看着最后一箱药被抬进屋内,才缓缓松了口气。她的脚底冰凉,湿透的布袜贴在皮肤上,鞋早已陷在五里外的泥路里。她没动,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节僵硬,但还能握紧笔。
“药都清点完了。”一名医官走过来,声音有些发抖,“三十七个箱子,全部入册。有六个外皮沾了水,但封口没破。”
傅玖瑶点头,翻开记录本写下一串数字。墨迹刚落,纸页就被潮湿的空气浸得微微晕开。她合上本子,走向中央那片铺了油布的干燥区。几堆干草垒在一旁,护卫们正用刀割断捆绳,把湿透的外衣拧干。
萧辰从庙外进来,带进一阵风雨气。他脱下油衣甩在柱边,走到她面前:“外面路全塌了,至少要等雨停才能走。”
“那就等。”她,“人和药都没事,就不算输。”
她转身打开随身包袱,取出一套干衣。动作很慢,肩背像压着看不见的重物。换衣服时她背对着众人,只让青竹靠近。旧衣褪下的一刻,冷风立刻贴上脊背,她打了个寒战,迅速套上新裳。
萧辰递来一块干布:“擦头发。”
她接过,胡乱抹了几下就放下。“先看药。”她走向最里面一排未开封的箱子,蹲下身,手指沿着蜡封边缘滑过。一道、两道、三道……每一处接缝都严密无缝。
她撬开其中一个,取出里面的药包。粉末倒在掌心,捻了捻。干燥,颗粒分明。
“真空密封有效。”她低声,“主药安全。”
这话不大,却让旁边几个守着药箱的人同时抬头。有人悄悄松了口气,有韧声传话给外围同伴。紧张的气氛稍稍退了些。
“不是所有箱子都有这种包装。”萧辰蹲下来,指着另一侧普通木箱,“这些只能靠外层油布挡雨,刚才路上已经湿了一角。”
“拆开检查。”她站起身,“受潮的登记报废,补上库存。剩下的转移到中间区域,离墙三尺。”
命令传下去后,庙内开始忙碌。医官们一组组开箱查验,护卫搬来破桌搭成临时架子。火折子被点燃,在角落堆起一堆篝火。柴是干的,裹了油纸,烧得稳定。
傅玖瑶坐到火边,脚边放着那双湿鞋。她拿出记录册,翻到空白页,开始画路线图。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她标出下一个驿站位置,又圈出可能塌方的地段。
“明不能走大路。”她,“绕田埂太慢,但更稳。车轮容易陷,得减少载重。”
萧辰靠着柱子坐下:“分批运?”
“对。第一批带核心药品和急救物资,轻装前校第二批押送剩余药材,等地面稍干再出发。留下两个人标记路线,插旗为号。”
“人手够吗?”
“不够也得凑。”她抬眼看他,“你信我吗?”
他顿了一下:“我一直信。”
她没笑,也没回应,只是低头继续写。写完一段,她合上册子,从包袱深处取出那只粗陶碗。野菊花茶还剩半碗,表面结了一层薄膜。她吹了吹,喝了一口。
温的。
这口茶咽下去,喉咙里的冷意散了些。她想起那个跪着递茶的老妇,想起孩子喊“神医来了”的声音。那些画面不像在几前,倒像是上辈子的事。
但她记得自己过的话:只要能让人听见我话,就不怕没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现在他们听不见了。风雨太大,路断了,队伍困在这座破庙里。可只要药还在,人没倒,声音就能重新传出去。
她站起来,拍了拍衣角的灰。“召集所有人。”
不一会儿,医官和护卫围成半圈。火光映在他们脸上,人人疲惫,但都睁着眼。
“我知道你们累。”她,“我也累。脚底磨破的,去领止血粉;发冷打颤的,喝姜汤。但今晚必须做完三件事:第一,所有药品重新分类,按优先级编号;第二,明早启程名单今晚定下,谁身体不行,主动报上来;第三,轮流守夜,两人一班,每两个时辰换岗。”
“有人想退吗?”她问。
一个年轻医官开口:“我不退。就是……真能赶到吗?这雨不停,路越来越难走。”
“我们不是赶路。”她,“是在抢命。慢一点,只要不停,就有希望。”
人群安静了几息,然后有茹头,有韧声应“是”。
安排结束,众人散开。傅玖瑶走到角落,捡起一块干布垫在地上坐下。她从空间实验室取出一支提神药剂,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清凉感顺喉而下,脑子一下子清醒。
萧辰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你还撑得住?”
“还能撑。”她,“等他们睡下,我要再查一遍药单。”
“你睡一会儿吧。”他,“我守前半夜。”
她摇头:“我不困。”
其实她困极了。眼皮沉重,四肢酸胀。可她不敢闭眼。一旦睡过去,不知道会不会醒不来。而这里的一切,必须有人盯着。
她看着火堆,火焰跳动,映出墙上晃动的人影。一个护卫抱着伤腿靠墙坐着,另一个蹲着烤干匕首。药箱整齐排列,像一道屏障。
时间一点点过去。雨声没有减弱,反而更密了。庙外积水已漫过门槛,湿气不断往里渗。
傅玖瑶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一枚微型追踪器。金属外壳微凉,指示灯闪了一下绿光。她把它贴在最近的一个主药箱底部,轻轻按实。
这是最后一次用了。以后不能再依赖它。
她收起手,正准备靠墙休息片刻,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坠地。
她立刻站起身,萧辰也察觉了异样:“我去看看。”
“等等。”她拦住他,“先叫两个人,带上火把。”
门外漆黑一片,雨帘厚得像墙。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庙前空地。泥地上,有个身影正弯腰摆弄一辆药车的轮子。
傅玖瑶眯起眼。那人穿着粗布短打,腰间挂着“傅府采办”的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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