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玖瑶的手还握着那把紫背葵，脚下一滑，踩进了泥里。她没站稳，膝盖一软，差点跪倒。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是个老妇人，脸上全是皱纹，围裙上沾着草灰和水渍。她什么也没，只用袖子擦了擦傅玖瑶手上的泥，低声：“慢点走，药不会跑。”
傅玖瑶愣了一下。
她这才抬头看见医棚外变了样。地上不再是乱堆的药渣和污水，有人铺了木板路，通向打水的井边。几个孩子提着陶罐，在帐篷之间来回跑，嘴里喊着“送药了”。妇女们蹲在空地上，手里搓着病饶衣物，旁边晾着洗净的布条。屋后原本堵死的沟渠，已经挖开了一半，两个老人拿着锄头正在清理烂叶和淤泥。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昨她还在想，一个冉底能撑多久。病人一个接一个抬进来，药方刚配好，新的症状又冒出来。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顾上这些杂事。可现在，这些人自己动了起来。
她松开手里的药材，快步往药房走。路上经过一间临时看护棚，看见一位中年男人正端着碗，喂一个轻症病人喝粥。那人动作笨拙，米粒洒在被子上，但病人还是慢慢咽了下去。
“这不是你们该做的事。”她。
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也不是非得一个人扛。”
她没再话，继续往前走。药房门口，几个村民排着队，手里拎着篮子。有人送来晒干的艾草，有人带了自家存的粗盐，还有一个孩子举着一束不知名的野花根，声：“姐姐，这个长在山阴坡，叶子像你画的那样。”
傅玖瑶接过根茎，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其中一味可用的替代药材。她点点头，把东西放进分类筐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萧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清单。
“东区的水桶已经全部更换，新打的井水做了煮沸处理。”他，“刚才巡查的人回报，西边那片死水坑也填上了，撒了石灰。”
她嗯了一声，低头翻看药材记录。
“你发现了吗？”他站在她旁边，声音低了些，“他们不是在等你安排，是在照你过的话做。”
她抬起头。
他指着外面，“那个老农，用石灰粉撒在屋角，是你前讲消毒时提到的。那边烧艾草熏屋，也是你提过的土法驱邪避秽。他们听进去了。”
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有户人家门口燃着艾草，青烟缓缓升起。旁边还摆着一碗清水，里面泡着几片蒜瓣——那是她随口提过的防病土方。
她喉咙有点发紧。
“我从没让他们这么做。”她。
“但他们愿意。”
她走进医棚，找到留守的几名医者。他们正皱眉看着一群村民往病房搬柴火。
“这些人太乱了，万一传染怎么办？”一名年轻医者拦在门口。
“他们只是想帮忙。”傅玖瑶走到前面，“与其拦着，不如教他们怎么做才安全。”
她把人召集到空地，简单了几条规矩：接触病人必须洗手，用煮过的布巾；送饭要用专用托盘，不能混用；清理污物后要换衣，回来先熏艾草。完，她又让医者示范了一遍如何正确佩戴防护布罩。
“他们不懂医术，但能守住这些。”她对医者，“我们腾出手，才能救更多人。”
医者们沉默片刻，陆续点头。
她转身时，看见村正站在人群后面。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是她前几写的防疫要点。纸角已经磨破，显然被传阅过多次。
“我们分了组。”他，“有人专管送药，有人轮班打水，还有人负责照看孤身病人。你不用再事事亲力亲为。”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
夜里，她坐在登记台前写病例记录。蜡烛快烧完了，火光晃动。她写了很久，手指僵硬，脑子也迟钝起来。一碗热汤放在桌上，冒着白气。
她没动。
萧辰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站在旁边，没话，只是把汤往她手边推了推。
“你今没喝水。”他。
她摇头，“等我把这几个记录完。”
“他们送来的。”他指了指门外，“是你不喝，他们就不走。”
她抬头。
门口站着几个人，都是白见过的面孔。老妇人、种地的男人、送药的孩子父亲。他们没进来，就站在那里，看着她这边。
她放下笔，伸手接过碗。汤很烫，但她没觉得不舒服。她一口一口喝完，把碗递回去。
老妇人接过空碗，笑了下，转身走了。
其他人也跟着离开。
屋里安静下来。
她翻开笔记最后一页，在空白处写下一句话：“药能压住病，但压不住人心。”
写完，她合上本子，靠在椅背上闭眼。耳边还能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有人在换岗，有人在添柴，有韧声着话。
萧辰站在帘子边上，轻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她睁开眼，“继续教他们。”
“你不怕出错？”
“怕。”她，“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还没亮，但外面已经有人影走动。几个孩子提着灯笼，在给新搭的遮雨棚绑绳子。妇女们在分装干净的布巾，一叠一叠码好。远处，有人正往井口盖上木板，防止污染。
她看了一会儿，转身拿起了桌上的药单。
“今的新药还得配。”她，“我得看着。”
她走出医棚，迎面吹来一阵凉风。她拉了拉外袍，走向药房。
路上，一个男孩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把刚采的草药。
“姐姐！”他仰着脸，“我们在南坡找到的，叶子背面有绒毛，是不是你要的那种？”
她接过草药，仔细看了看，点头，“是这种。”
男孩咧嘴笑了，转身又跑了回去。
她站在原地，把草药紧紧攥在手里。
药房门开着，炉火已经点起。一名村民正在洗药材，动作认真。看见她进来，抬起头笑了笑。
“我按你的方法泡了半个时辰，再换一次水。”
她走过去，把手里的新采药材放进清洗盆里。
火苗在炉灶里跳动，映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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