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领着傅玖瑶穿过回廊时,色已经暗了下来。檐角挂着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映在青砖上,拉出细长的影子。她脚步没停,手一直按在药箱的搭扣上,指节微微发白。
推开西侧耳房的门,萧辰正站在窗前。他听见声响,转过身来,手里还端着一杯茶。
“你来了。”他。
她点头,走进屋内,顺手把门关上。药箱放在脚边,布包没取下,肩头压得有些低。
萧辰递过一杯热茶,“你今日,压得住全场。”
她接过杯子,热气扑在脸上,指尖慢慢回暖。“不是我压得住,是真相站在我这边。”
他看着她,眼神沉了沉。半晌才开口:“父皇你比儿子有用。”
她没抬头,吹了吹茶面。
“这话听着是夸,其实也是刀。”
她抬眼看他。
“你现在立了功,可也成了靶子。朝中那些人,表面不敢动你,背地里只会更狠。你救了三千人,他们不谢你,只觉得你越界了。”
她放下茶杯,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子,放在桌上。“这是我整理的《惠民方略》。不止治疫病,还能防灾荒、控水源、训乡医。”
萧辰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条目清晰。每一条都标了适用范围、药材来源、人力配置。
他翻到中间一页,停下。“用桑叶煮水可防春瘟?这法子已经在几个村试过了?”
“三个村,七百户人家。去年春瘟只死了两个人,往年平均要死三十个。”
他又往后翻。“教村妇辨草药?让乡医持证行医?这些事,太医院从不做。”
“所以才要做。”她,“病在民间,药不能只在宫里。”
萧辰合上册子,盯着她看了很久。
“你想推这个?”
“不只是想,是必须做。”
“你知道阻力有多大吗?礼部不会答应,户部不会拨钱,太医院那帮老学究更不会让你一个女子牵头。”
“我知道。”她声音没高,也没低,“可我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回头。我不争权,但我不能看着人明明能活,却因为没人教、没人管而死。”
屋里安静下来。外头风刮了一下窗纸,发出轻响。
萧辰走到桌边坐下,“你要人,要钱,要名分。这些,我都能帮你争取。”
她看着他。
“我会奏请设太医院外署,专管民间医政。让你主持讲学,授徒传技。凡你所需药材、文书、场地,我都会安排。”
“你不图回报?”
他笑了下,“我图的是一个更强的朝廷。百姓少病,税赋就稳;乡医能治病,大疫就不至于失控。这不是帮你,是在固国本。”
她没话。
“你也别觉得这只是我在还人情。”他语气沉了,“那一局你赢了,但萧逸倒了,还有别人会上。只要你在台上,就会有人想把你拉下来。单靠你自己,撑不了多久。”
她低头看着桌面。那本册子封皮已经有些磨损,边角卷起。
“我不是要你当我的盾。”她,“我是想做事。”
“我知道。”他站起身,“所以我也不只是保你。我要和你一起建一个体系。以后不管你还在不在宫里,这套办法都能继续往下走。”
她抬头。
“讲学要有制度,用药要有标准,考核要有规矩。不能靠谁一句话就推行,也不能因谁一句话就废止。”
她慢慢点头。
“你愿意信我?”他问。
她沉默几息,“你刚才,要建长久之力。”
“对。”
“那就不是今定个章程,明就能成的事。十年,二十年,可能更久。”
“我有时间。”
“我也一样。”她伸手抚平册子的折角,“母亲教我认第一味药的时候,过一句话——治病不是救一个人,是救一条路。我现在明白了。”
萧辰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和从前不一样了。不是因为她在朝堂上赢了一场,而是她现在眼里有方向。
他重新打开册子,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手绘的分布图,标注了十二个村镇的名字。
“这是试点?”
“第一批。”她,“每个点配两名医徒,三月轮换,记录病症、用药、成效。数据每月汇总,调整方子。”
“缺人怎么办?”
“从太医院挑年轻医官,再从民间招识字的青年。我亲自教。”
“缺药呢?”
“我自己种。空间实验室能催熟药材,一年收三季。先供试点,再扩开。”
他眉头微动,“你连生产都想好了。”
“我不想等。”她,“等批复,等调拨,等层层上报,人就没了。我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萧辰把册子合上,双手按在桌上。
“我明日就去见皇帝。提三件事:一,设太医院外署;二,准你开讲授业;三,划三万两银子作试点经费。”
她看着他,“这么多钱,户部会卡。”
“我会让他们没法卡。”他目光坚定,“你负责把事情做实,我负责扫清障碍。我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步步推进。”
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听起来像结盟。”
“本来就是。”他,“不是因为你帮我挡了萧逸,也不是因为你有功劳。是因为我们想做的事,是一样的。”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宫灯已经全亮了,远处传来更鼓声。
“我父亲今来找我。”她,“他,苏家的女儿,不该低头。”
萧辰走到她身边。
“那你打算怎么走?”
“往前走。”她回头看他,“不再只是应对,而是主动铺路。我不怕得罪人,也不怕走得慢。只要一步踩实了,下一步就有根。”
他点头,“那我陪你走。”
两人并肩站着,屋里只剩烛火轻轻晃动。
片刻后,她从药箱夹层取出一叠纸,递给萧辰。“这是试点所需的药材清单、人员编制、预算明细。你明带进去,附在奏本后面。”
他接过,快速扫了一眼,“这么细?连煎药炉的数量都写了。”
“每一项都要经得起问。”她,“他们可以反对,但不能我们没准备。”
萧辰把纸收好,放进袖郑
“还有一件事。”她忽然。
“你。”
“庶妹最近安分了,姨娘也没闹。家里太平得太反常。”
他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怕他们被利用?”
“萧逸倒了,但他的势力没散。”她声音低了些,“有些人不会自己动手,但会找别饶弱点下手。”
“我会让人留意你府上的动静。”
“谢谢。”她没再多。
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宫人在巡夜。两人没动。
萧辰忽然问:“你还记得时候学医的事吗?”
她摇头,“不记得那么早了。只记得第一次配药,手抖得厉害,差点把甘草当成麻黄。”
“结果呢?”
“母亲打了我一巴掌,错一味药,就能害死人。”
“她很严。”
“但她也陪着我熬了七个通宵,就为了搞懂一场风寒的传变路径。”
萧辰轻声:“你今做的事,和她当年教你的,是一样的。”
她没答话,只是把手放在腕间的银镯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一种提醒。
“时间不早了。”他,“你回去休息吧。”
她弯腰提起药箱,布包重新挂上肩。
“明御前议事,我会提到你。”他,“你准备一下,可能会被召见。”
她点头,“我知道该什么。”
她走到门前,手搭上门栓,又停了一下。
“萧辰。”
“嗯?”
“这条路很长。”
“我知道。”
“但有人一起走,就不一样了。”
他看着她,没话,只是点零头。
她拉开门,夜风涌进来,吹动烛火。
她走出去,身影很快融入宫道的光影里。
萧辰站在原地没动。烛光把他影子投在墙上,一动不动。
直到外头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转身走向书案,提笔蘸墨,写下奏本第一句。
笔尖落下时,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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