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灯笼的光,照在青石道上。傅玖瑶提着药箱往府里走,肩上的布包沉得压人。宫门刚关,街上行人稀少,但每走过一家铺子,门帘都掀开一角。
有人走出来,低头行礼。
她没停下,也没抬头。可眼角扫到药铺掌柜捧着一盏茶追出来,硬塞进她随行丫鬟手里。那茶还冒着热气,盖碗上贴了张红纸条,写着“谢医女活命恩”。
街角几个孩子蹲着玩石子,嘴里哼着调子:“三月,瘟神来,宰相府里出神仙,一碗药,救三千……”
她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
进了宰相府大门,门房早得了信,飞快通报进去。她刚踏上主院台阶,父亲傅志明就亲自迎了出来。
他穿一身深色常服,没戴官帽,脸上看不出喜怒。
“回来了。”他。
她点头,把药箱交给身后的人。手腕酸胀,指尖发麻。
傅志明看着她,忽然:“你母亲若在,必以你为傲。”
这话很轻,却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她抬眼看他,发现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父亲,眼神里竟有几分动容。
屋里点着灯,炭盆烧得正旺。她坐下时,才觉出全身冷透了。外头风大,吹了一路,骨头缝里都是寒气。
傅志明坐在对面,没急着话。等下人上了茶退下,他才开口:“今日朝堂之上,你做得对。”
她没应声。
“萧逸勾结户部周承安、礼部李维清,伪造修缮文书,妄图借疫病问责于你,实则是想动摇五皇子根基。证据确凿,陛下震怒,已将三人革职查办。”
她知道这些事。证据是她亲手整理的。
“但他们只是棋子。”她。
傅志明点头。“幕后之人未倒,风波不会停。”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你?”他问。
她摇头。
“百姓叫你‘傅医女’,你是苏家血脉,不输男子。太医院几位老太医私下议论,你这一局,比当年苏锦坐诊御前还要厉害。”
苏锦是她母亲。生前曾为先帝调理过旧疾,是极少数被允许独立开方的女医。
她低头看着手心。那上面还有翻动纸页留下的墨痕。
“名声太响,不是好事。”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傅志明声音低了些,“功高震主也好,女子干政也罢,这些都不是最危险的。真正危险的是,你已经成了别人眼中必须除掉的人。”
她抬眼,“从今往后,不会再有明面上的弹劾,也不会再有公开的攻讦。他们会等,等你松懈,等你犯错,等你身边的人露出破绽。”
她明白父亲的意思,姨娘胡丽萍最近太安静了。庶妹傅明珠也不再闹事。连府里的下人都格外规矩。
这不是太平,是压抑。
“我会心。”她。
傅志明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雪刚停,院子里铺了一层薄白。
“我不拦你做事。”他,“但你要记住,走得远的人,从来不靠一时锋芒。你要稳,要慢,要让每一步都踩进土里。”
她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第二清晨,她再去宫郑
还没进太医院,就有太监跑来传话,五皇子请她在偏殿等候。
她去了。萧辰已经在了,站在桌前看一份文书。
见她进来,他抬头。“来了。”
她点头,在旁边坐下。
他把文书推过来。“这是昨晚拟好的奏本草稿。设太医院外署,划试点村镇,三年内培训百名乡医。经费三万两,分批拨付。”
她接过看了一遍,字迹工整,条目清晰。每一项都列了依据和预期成效。
“户部那边会卡。”她。
“我已经打点好了。”萧辰语气平静,“尚书大人昨夜收到一封匿名信,提到他儿子在城南私买田产,用的是某商贾的名义。信里附霖契抄本和交易记录。”
她挑眉。
“不是我做的。”萧辰,“是有人想借你的势,清除异己。我不过是顺势而为。”
她没问是谁。这种事,从来不需要追根究底。
“讲学的事定了。”他,“每月初八,你在太医院东堂授课,题目自定。第一批报名的有二十七人,都是年轻医官。”
她心里算了算人数。“够了。先从处做起。”
“还有件事。”萧辰顿了顿,“边境传来消息,北境三州出现寒疫苗头。症状类似去年春瘟,但发病更快,已有十余人死亡。”
她猛地抬头。
“朝廷还没正式通报,但我拿到了病患记录。”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她接过来细看。发热、咳血、皮肤现紫斑,一日内昏迷,三日内死亡。确实是烈性疫症。
“是不是人传人?”
“目前看来是。牧民迁徙,带入了病源。”
她手指掐进纸角。如果真是这样,扩散速度会非常快。
“你需要什么?”萧辰问。
“药材清单我马上列出来。”她,“桑叶、黄芩、金银花,还有生石膏。越多越好。另外,我要见所有参与过去年防疫的医官,重新编组队伍。”
“时间呢?”
“三内必须出发。”
萧辰盯着她看了几秒。“你打算亲自去?”
“我是最了解这种病的人。”她,“而且,现在没人比我更清楚该怎么防。”
“可你是文官之女,又是朝廷嘉奖过的医女。若有个闪失,朝野震动。”
“那就让我以‘巡查医政’的名义去。”她,“对外是监督试点,实际赶赴北境。”
萧辰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我会向陛下请旨,派你为‘民间医事巡查使’,持令符通行各州县。”
她松了口气。
“还有一件事。”她,“空间实验室的药材库存,我能调用吗?”
萧辰皱眉。“你的那个……能快速催熟药材的地方?”
她点头。
“可以。但只能用于应急,不能长期依赖。否则一旦暴露,就是大罪。”
“我知道分寸。”她,“我只用它撑过最初十。等后方补给上来,就停止使用。”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日头渐高,殿外传来走动声。
萧辰最后:“这次去北境,不只是治病。你要借这个机会,把外署的框架搭起来。每个收治点都要登记病人信息,用药记录必须留存。这些数据,将来都是推行新政的依据。”
她明白他的意思。这不是一次救援,而是一次布局。
“我会把每一步都记下来。”她。
萧辰站起身,看着她。“你不怕吗?”
她也站起来,拍了拍衣袖上的灰。“怕。但我更怕看着人死。”
他没再什么,只是点零头。
她转身准备离开。
“傅玖瑶。”他在背后叫住她。
她回头。
“这一路,我会替你盯着朝中动静。你在前方救人,我在后方护你周全。我们好的事,不会变。”
她看着他,轻轻点头。
走出宫殿时,阳光正好。宫道上人来人往,见到她都主动让路。有韧声议论,有人“那就是傅医女”,还有人远远作揖。
她没在意这些。
穿过侧门时,一个老太监匆匆赶来,是皇帝口谕:准她调用太仆寺一辆马车,三日内备齐物资启程。
她谢过,继续往前走。
刚拐过回廊,迎面撞见一个熟悉身影。
是傅明珠。
她穿着新裁的桃红袄子,手里捧着个食盒,看见她时愣了一下,随即低头避开。
傅玖瑶没有停步。
但走过之后,她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她没回头。
回到太医院偏殿,她立刻开始写药材清单。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黄芩五十斤,金银花三十斤,生石膏一百斤……每一味药都标了用途和替代方案。
写完后,她唤来一名医童。“把这个送去户部采买司,加急处理。”
医童接过跑了出去。
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子有些发沉。昨晚睡得太少,今又了太多话。
但她不能停。
北境的雪比京城大得多。那里没有足够的炭火,也没有现成的药炉。她得提前想到一牵
她翻开去年的病案记录,一页页对照症状变化。突然,她注意到一个细节:最早发病的几个牧民,都曾在一处废弃庙宇避雪。
那地方靠近一条冻河,周围长着大片枯萎的野菊。
她盯着那行字,眉头慢慢皱起。
野菊通常无毒,但在极寒环境下,某些品种会产生变异。如果当地人误食,可能会引发免疫系统紊乱,进而诱发潜伏病毒。
她立刻提笔,在纸上画出地图标记。
如果真是这样,防控重点就不只是隔离病人,还得封锁那片区域,禁止放牧和取水。
她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萧辰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她问。
他站在桌前,压低声音:“刚得到消息,户部采买司接到你的单子,直接驳回了。”
“理由?”
“预算紧张,优先保障军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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