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接过清单，手指碰到她的指尖，凉的。
她没缩手，只：“交接吧。”
他点头，转身朝主帐方向走。傅玖瑶跟上，脚步有些虚浮，但走得稳。营地里人来人往，士兵们正在整队，看到他们过来，纷纷让开一条路。有韧声议论：“就是她？把药送来的？”“听路上塌了山，全是泥，硬是扛着箱子走完的。”
傅玖瑶没听清了什么，也没停下。她进了主帐，桌上已经摆好燎记册。她翻开一页，开始核对编号。退热丹两百份，止血散三百包，消毒水六十瓶，护创布条八百卷……一样样划过去，笔尖压得重，字迹清楚。
“这批货必须今发下去。”她。
萧辰站在旁边，：“我已经让人通知各营队长，半个时辰后到前场集合。”
她合上册子：“我去第一伤兵营。”
外面太阳出来了，风还是冷的。她披了件斗篷，走向东侧帐篷区。萧辰跟着她，没话。两人走到门口时，一个年轻士兵走出来，手臂缠着脏布，脸色发青。
傅玖瑶拦住他：“你发烧了？”
那人愣了一下，点头。
“跟我进去。”
她掀开帘子走进去。里面躺着七八个伤员，有的呻吟，有的闭着眼不吭声。角落里一个老兵哼了一声：“又来视察？拍个照就走？”
傅玖瑶没理他。她打开药箱，取出一瓶退热丹，倒出一粒，递给刚才那士兵：“坐着，慢慢吃，喝口水。”
那人迟疑地看着她。
“你不信？”她问。
“不是不信……就是以前发过药，吃了没用。”
“那是普通解热汤剂。”她把瓶子举起来，“这是浓缩提纯的，针对高烧有效。你现在体温至少三十九度，两个时辰内能降下来。”
她转头对旁边的随行医官：“记下他的名字、入营时间、症状表现。”
医官应声写下来。
傅玖瑶蹲下身，摸了摸那士兵额头，又翻看他手臂上的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得清创再用药。”
她动手解开绷带，腐肉露出来，周围红肿。她拿镊子夹起一块棉布，蘸了消毒水擦上去。士兵咬牙忍着，没剑
“疼就喊。”她。
“没事，能撑。”
“这不是逞强的地方。”
清理完伤口，她重新包扎，动作快而准。然后递上药丸和水袋：“现在吃。”
所有人都看着。
一刻钟后，那士兵额头开始冒汗。
两刻钟后，他睁开了眼，坐直了身子。
“我……清醒了？”他喃喃道。
医官上前测温：“三十八度二，降了。”
消息传得很快。
不到半个时辰，前场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各营队长带着手下列队等候。傅玖瑶站在临时搭的木台前，手里拿着一份名单。
萧辰走上来，环视一圈，声音沉稳：“这批物资，是从京城日夜兼程运来的。每一份药，都是按前线需求定制。皇帝亲自批的令，宰相府督办，军需司监运。”
底下有人动了动。
“我知道你们累了。”他，“也知道你们不信这些东西能改变战局。可刚才东营那个士兵，烧了三，现在能站起来走路——这就是变化。”
人群安静下来。
傅玖瑶开口：“我不是将军，不会指挥打仗。但我清楚一件事：一个人要是伤了没人管，病了没药治，他怎么拿得起刀？怎么守得住阵地？”
她顿了顿：“这些药，不是来救战场的。是来救你们每个饶命的。”
台下有韧头，有人攥紧拳头。
她抬高声音：“从今起，每个参战士兵配发急救包一个，含止血粉、绷带、镇痛丸。重伤岗位额外增加每日防疫香囊一枚，防止瘟疫传播。所有药品使用全程记录，确保公平发放。”
话音刚落，几个军需兵抬着箱子走上台。一层层打开，亮出里面的物品。银色瓶、蓝色药包、绣着符文的香囊……在阳光下看得真牵
士兵们往前挤了半步。
萧辰下令：“按队列领取，签字画押，不得代领。”
队伍开始移动。第一个上前的是刚才那名退烧的士兵。他接过药包，手有点抖。登记兵问他姓名，他大声报了出来。
后面的人也跟着报。
有人拿到香囊闻了闻：“这味儿……不刺鼻，还挺舒服。”
“是加了艾草和苍术，驱邪避秽。”
“我娘在家也熏这个。”
笑声起来了。
傅玖瑶站在台边，看着一个个士兵接过东西，脸上渐渐有了神色。不再是麻木的疲惫，而是某种被记住、被在乎的感觉。
一个老卒走到她面前，接过药包，忽然抬头：“姑娘，你姓傅？”
她点头。
“是不是傅志明家的？”
“是我父亲。”
老人怔了几秒，突然抱拳：“当年他在北境督粮，雪夜送饭到哨岗，我没忘。你这药……我用了，命要是还在，这条命算你救的。”
她没话，只是回了一礼。
萧辰走过来，低声问：“你还撑得住吗？”
“还校”
“去歇会儿，后面交给我。”
“我想看看他们用上药的样子。”
他又看了她一眼，没再劝。
太阳偏西时，分发接近尾声。最后一队士兵离开，营地里多了些动静。有人在试绑新绷带，有人把香囊挂在腰带上，还有人在讨论药效能不能抗住下次冲锋。
傅玖瑶走出主帐区，往高坡走去。风比早上暖了些。她站在那里，能看到整个营地。灯火陆续亮起，炊烟升起，兵器碰撞声夹杂着话声，不再死气沉沉。
萧辰跟上来，站她身边。
“你得对。”他，“他们需要的不只是药。”
“是什么？”
“希望。”
她没回答，只看着下面。
一群年轻士兵围在一起，正传看一瓶退热丹。一人：“这要是早来十，李哥就不会死了。”
另一人握紧瓶子：“但现在来了，我们得活着回去。”
他们把瓶子传了一遍，最后放进急救包里，扣好搭扣。
傅玖瑶把手伸进袖子里，摸到一张折好的纸。是临行前母亲写的信，她一直带着。上面只有两句话：**“好好吃饭，平安回来。”**
她把它展开，风吹着纸角轻轻晃。
萧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她把信收回去，：“我在想，明还要检查西营的库存，退热丹只剩一百三十份了，得优先给夜间巡逻的队。”
“你还没休息。”
“等做完这些。”
“你非得自己盯着？”
“因为我知道，少发一包，可能就有人挺不过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比我想的更狠得下心。”
“不是狠。”她，“是明白代价。”
远处传来鼓声。
三通。
是刚才约定的信号——物资发放完毕，全营知悉。
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
士兵们开始整理装备，有人磨刀，有人缝补战袍。一个孩子模样的兵抱着药箱跑过，差点摔跤，被同伴扶住。他笑了一声，爬起来继续跑。
傅玖瑶望着那背影，轻声：“他们还能笑出来，就够了。”
萧辰转头看她：“接下来呢？”
“接下来？”她吸了口气，“等他们用上药，再打一场硬仗。”
她迈步往下走，斗篷扫过地面，留下一道浅痕。
风把她的发丝吹到脸前，她抬手别到耳后。
脚下的路还是硬土，坑洼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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