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珠坐在窗前,手指抠着桌角的漆皮。那块木头已经掉了好几片,露出底下发黄的底色。她盯着院子外的墙头,一整都没人从那边经过。
送饭的婆子刚走,食盒放在桌上,饭菜没动。她不想吃。自从被关在这里,每顿饭都一样,连咸淡都不变。她知道这是傅玖瑶的意思,让她记住规矩是什么味道。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是昨夜里写的信。字迹有些抖,墨也晕开了一点。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没有错漏。上面写着:“若能助我脱困,愿为内应,毁其根基。”她把这张纸折成方块,塞进食篮夹层的一个暗格里。那是她时候藏糖的地方,后来嬷嬷告诉她还能藏别的东西。
老嬷嬷来收食盒时,她只了一句:“记得交给该交的人。”
老嬷嬷低头应了声,端着食盒走了。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她站在窗边等,一直等到黑。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她听见远处传来更鼓声。三下,清清楚楚。府里的巡夜比以前严了,每个角落都有人走动。她想起前几听绣坊得了赏,马厩的医女也被提拔了。那些曾经对她点头哈腰的人,现在提起傅玖瑶都是一个样的话:“九姑娘管事,咱们过得踏实。”
她咬住嘴唇,直到嘴里有股腥味。
二皇子府里,萧逸正靠在书房椅上翻一本兵策。外面有人进来通报,是西跨院来了消息。
他抬手让人把信递上来,拆开看了。看完后没话,把信纸放在灯下照了照,又闻了一下。纸上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字迹倒是工整,看得出写的人用了心。
他想起那在花园里,傅玖瑶站在廊下,他想见她一面,她只回了一句“不必”。那时候他还没觉得怎样,现在想起来,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
他提笔写了几个字:“时机未至,静候吩咐。”写完吹干墨水,随手扔进旁边的匣子里。那个匣子装了不少类似的信,有的看过就烧了,有的留着也没用。
他对门口的人:“先放着,别送出去。”
那茹头退下。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柜子前,倒了杯酒。酒液在杯子里晃着,映出他的脸。他盯着看了两秒,一口喝完。
西跨院这边,老嬷嬷半夜才回来。她是从厨房后门溜进来的,身上披着洗菜婆子的围裙。她没走正路,绕了大半圈才到傅明珠房外。
窗户开了一条缝,一只手伸出来接纸条。老嬷嬷把折好的纸塞进去,低声道:“二皇子府的人收下了,回信让我带回来。”
屋里没声音。过了几秒,窗户合上了。
傅明珠坐在床边打开纸条。只有六个字。她读了一遍又一遍,手指越攥越紧。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纸上,把“候”字染得模糊了些。
她把纸条贴在胸口,闭上眼睛。呼吸慢慢稳了下来。
第二早上,她第一次主动吃了早饭。粥喝完了,还让嬷嬷去要了一碟咸菜。守卫在外面听见动静,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她正在梳头,动作很慢,但每一下都很认真。
中午时,她让嬷嬷找来针线筐。她挑了根细针,在袖口绣了个的云纹。针脚歪歪扭扭的,不像从前那样讲究。但她没停下,一针一针地补着那个图案。
傍晚,她站在院子里晒太阳。守卫提醒她不能出门槛一步,她点点头,就在门槛内侧站着。风吹过来的时候,她抬起脸,像是在感受什么。
晚上她写了新一页日记,只有一行字:“他们以为我认输了。”
然后撕下来烧了。
第三,她开始练字。每写两张纸,内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诗句。但她故意把某个字写得和以前不一样——那个“明”字的最后一笔,拖得特别长。这是她和嬷嬷约好的记号,如果看到这个写法,明一切正常。
老嬷嬷来收废纸时,看见了那个字。她把纸叠好藏进怀里,当晚又出去了一趟。
这一次,她带回了一个布包。里面是一双旧鞋,鞋底夹层里藏着一块纸片。上面写着两个字:“快了”。
傅明珠看着这两个字,笑了。她把纸片含在嘴里,嚼碎咽了下去。
第四,她让嬷嬷去打听府里的事。她想知道傅玖瑶最近去了哪些地方,见了什么人。嬷嬷回来后,大姐每巡视各院,议事厅开了两次会,库房换了新锁,厨房添燎记簿。
她听完没话,转身进了屋。她在墙上画了一张图,用炭笔勾出宰相府的布局。东角门、议事厅、书房、她的西跨院……每一个位置都标得很准。最后她在府外画了个圈,写了“二皇子府”四个字。
第五夜里,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走在街上,没人拦她。她走进一家绸缎庄,挑了一匹红布。店家问她做什么用,她嫁衣。店家笑着恭喜,她也笑了。可笑着笑着,发现自己手上戴的是镣铐,红布变成了白布。
她惊醒过来,满身是汗。
窗外还是黑的。她坐起来喝水,手有点抖。放下杯子时,碰倒了烛台。蜡油流了一桌,她也不擦。
她重新铺了张纸,写下一行字:“我不求活得好,只求她不好过。”
写完烧了。
第六,她收到第二张纸条。还是那六个字:“时机未至,静候吩咐。”这次她没哭,只是把纸条贴在额头,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她:“我会等。”
第七,她开始吃饭定时定量。她让嬷嬷每记录她的饮食、作息、的话。她甚至要求嬷嬷在本子上打勾,像府里其他岗位一样做登记。
守卫觉得奇怪,报告给了上级。上级派人来看,发现她只是安静生活,没有任何异常举动。报告上去后,没人再管。
第八,她站在窗前看雨。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滴在石阶上。她数着滴答声,数到三百下时,停住了。
她转身从箱底拿出一个布袋。里面是几颗药丸,黑色的,拇指大。这是她上次闹事前剩下的,一直藏着。她盯着看了很久,最后放进鞋垫下面。
第九,她写邻三封信。这次不是求救,而是陈述。她自己每日谨言慎行,不敢逾矩;傅玖瑶虽掌权,但人心未必全服;宰相府表面平静,实则旧怨未消。
她让嬷嬷想办法送出。
第十,她听城南有个医馆失火。消息是扫地的丫鬟闲聊时的,她正好听见。她问烧得厉害吗,丫鬟整个屋子塌了,只留下半块碑。
她回到房里,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当晚上,老嬷嬷带回一张新纸条。上面多了三个字:“查过城南。”
她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笑了。
她:“他终于动了。”
她把纸条吞了下去。
第二清晨,她早早起床梳洗。她换上一件素净的裙子,把头发挽成最简单的样式。她坐在桌前写字,一笔一划都很稳。
她写的是给父亲的一封请罪书。自己年少无知,行事冲动,请父亲宽恕。她自己已悔悟,愿闭门读书,不再惹事。
她让嬷嬷把这封信送去管家处,请他转交父亲。
做完这些,她坐在窗边喝茶。茶是去年存下的,味道淡了。她一口一口喝完,把茶叶倒在掌心看了看。
然后她起身走到墙边,用指甲在砖缝里划了一道痕。
她对着那道痕:“傅玖瑶,你赢了一次又怎样,我还没有认输。”
她转身坐下,开始等下一个消息。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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