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走后，傅玖瑶站在原地。风从回廊口吹过来，卷起她袖口的一角，露出里面半张泛黄的纸边。那是昨日刚整理出的药典残页，还没来得及归档。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凉，掌心却有些发烫。清漪阁的宴，贵妃亲批的名单，十二人中唯独她不是妃嫔。这事听着是恩宠，可她心里清楚，贵妃从来不做无利的事。
她转身往住处走，脚步不快，也没回头。路上遇到两个宫女提着灯笼经过，见了她连忙低头行礼，她点头示意。回到房间，屋里只剩她一人。
她坐到桌前，把那张残页抽出来摊开。又从暗格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叠密密麻麻的手写记录。这些都是她在空间实验室里存下的数据——关于贵妃过往的用药习惯、曾参与过的宫宴流程、还有几次疑似下毒事件的时间线。
她逐条看下去，越看眉头越紧。
三年前，一位低阶嫔妃在一次赏花宴上突然昏倒，事后查不出原因，只是体虚。可那用的茶点，正好和贵妃惯用的香料配方有七成相似。两年前，尚药局一名老医官被贬，就因为他指出某味药材被替换了。而那位医官最后经手的药方，正是贵妃名下的补汤。
这些事单独看都不算证据，但连在一起，就有迹可循。贵妃喜欢用“礼”做掩护，把人请到明面上，再动手脚。表面风光，底下藏刀。
她合上木盒，闭眼静了几息。再睁眼时，目光已定。
这宴，不能不去。去了，才有机会看清她的路数。躲了，反倒显得心虚。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没有胭脂水粉，只有几个不起眼的物件：一对银耳坠、一方素帕、一只绣工普通的香囊。她一一拿出来，放进空间实验室进行处理。
耳坠内嵌微型试剂，能感应食物中的异常成分；帕子浸过特殊涂层，接触液体后会变色；香囊里藏着三粒速效解毒丸，遇水即溶。全都伪装成日常用品，带进去不会引人注意。
做完这些，她翻开另一本册子，是宫中历年来宴饮的规矩流程。她重点看了饮食递送顺序、侍女轮值安排、以及宾客座次分布。每一条都记下可能的风险点。
食物要经三道手才能上桌，最容易出问题的是中间那一环。言语交锋常在酒过三巡后开始，舞乐环节最容易分散注意力。至于赠礼……她想起上次贵妃赏的一盒胭脂，后来检测出含有微量致幻草药。
她把这几项圈了出来，写上应对方案。准备妥当后，已经黑透。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她应了一声，门被推开一条缝，萧辰走了进来。他穿的是常服，外袍未系，脸上带着赶路的急色。
“你收到请帖了？”
她点头，“刚知道。”
“别去。”他得直接，“贵妃从未单独邀过外臣女眷。这次点名请你，太反常。”
“我知道她不怀好意。”傅玖瑶看着他，“可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要进清漪阁。”
“你是她的眼中钉，她把你请过去，不会是为了夸你医术好。”萧辰声音压低，“前几三位嫔妃都称病推了，就你没法退。这不是邀请，是逼你到场。”
“那就让她看看，我会不会到场。”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我一直躲在暗处查她，现在她主动把舞台搭好，我为什么躲？直接面对，反而能抓到破绽。”
萧辰盯着她看了很久。
“你做好准备了？”
她从袖中取出那只香囊，轻轻放在桌上。“我能自保。你也别轻举妄动，别给她抓你把柄的机会。”
他沉默片刻，“我会让信得过的侍卫在外围守着。一旦有异动，立刻接应。”
“不必靠人接应。”她摇头，“我在里面，一切由我自己掌控。你只要确保，宴后有人追查起来，流程记录还在就校”
萧辰最终没再劝，他明白她不是冲动行事的人。她每一步都有计划，比他见过的许多大臣行事更稳。
“答应我一件事。”他临走前，“如果情况不对，立刻离席。别硬撑。”
她看着他，“我不会拿命去赌。”
门关上后，屋里又恢复安静。她坐回桌前，重新检查了一遍装备清单。确认无误后，将所有东西收进随身荷包。
三日后午时初刻，清漪阁。
她要在所有人以为她会被困住的时候，反过来盯住贵妃的一举一动。
第二一早，她去了御医堂。表面上是去听讲脉理课，实际上是为流取最近几日进出清漪阁的药材登记。管库的老太医对她态度已经不同，听她要查记录，没多问就开了柜子。
她翻到一份标注为“安神茶”的配料单。其中一味桨白露草”，名字听着无害，实则与另一种名为“迷心藤”的毒草极为相似，只差一道炮制工序。若混用，轻则头晕嗜睡，重则神志错乱。
她记下配比时间，又查了送药路径。发现负责这趟差事的，正是贵妃身边一个叫云秀的贴身宫女。此人上周曾私下找过尚药局的一位副使，理由是“主子夜里睡不安稳”。
她把这条线索也记下，夹进笔记里。
傍晚回来，她在灯下重新梳理整场宴会可能的走向。饮食、言语、舞乐、赠礼四大风险点，每一项都设了应对策略。尤其是座次——她虽未看到名单，但推测自己不会被安排在靠近贵妃的位置，大概率是在偏侧或末席，便于被孤立观察。
正合她意，位置越偏，越容易看清全局。
第三清晨，她早早起身。换了件素净但不失体面的衣裙，发髻简单挽起，插了一支母亲留下的玉簪。首饰不多，但件件都是旧物，不会惹眼。
她对着铜镜看了一会儿，然后将耳坠戴上，帕子折好塞进袖中，香囊挂在腰间。动作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稳。
出门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眼神平静，没有惧意，也没有挑衅。就像平常去上课一样。
她知道这一去，可能会撞上什么。但她更知道，如果一直回避，就永远别想走出这盘棋。
她走出门，阳光照在台阶上。她抬步向前，穿过长廊，身后屋门轻轻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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