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风带着凉意,傅玖瑶披着薄氅站在花园东角的石凳旁。她背靠着树干,目光一直盯着库房方向。
她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远处一道身影快步走来。那韧着头,脚步匆忙。
是柳春。
“傅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风吹散。
傅玖瑶看着她。
柳春咬了下唇,“您应该猜出我不是贵妃的人,从来都不是。”
“那是谁的人?”
“皇后娘娘。”柳春的眼眶红了,“三年前,我是皇后宫里管药方的宫女。后来被皇后安排进清漪阁,名义上是做杂务,其实是留一双眼睛在那里。”
柳春继续道:“那晚递纸条的是我。我用旧档库的麻纸写的字,怕被人发现,写完就塞进香囊。我知道您警觉,所以不敢多写。”
“为什么现在才露面?”
“因为再不,您就要出事了。”柳春的声音发紧,“贵妃买通了厨房的老宫女周嬷嬷,让她在明早的燕窝粥里下药。不是毒药,是一种让人神志不清的迷药。剂量不大,吃一次不会倒下,但连着三,人就会变得恍惚失态,胡话,摔东西。到时候您在宫里还怎么立足?”
傅玖瑶眉头一皱。
“这药疆软筋散’,混在热粥里最易溶开。周嬷嬷今晚已经把药藏进了灶台夹层。明一早,她亲自熬粥,亲手端上来。”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昨晚掌事姑姑召我去问话,是贵妃要查账目,让我翻三年前的食材记录。我进去时,看见周嬷嬷从后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她和掌事了几句,两人一起进了偏屋。我路过窗边,听见她们提到‘燕窝’和‘三日计量’。”
傅玖瑶立刻想起实验室分析的结果——合欢花超量三成,远志与茯苓配比异常。这不是安神,是逐步侵蚀神智。
她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塞进柳春手里。“这是解药,也能护你不受药气侵扰。明照常做事,不用慌,我会处理。”
柳春接过瓶子,眼神坚定的看着傅玖瑶“我信您。”
“回去吧”傅玖瑶声音很平,“记住,莫慌。”
柳春低头“傅姐!”柳春忽然叫住她,“还有一件事。贵妃打算让您当众失仪后,顺势请您去静心庵休养。那里不归宫规管,进出都由她的人守着。一旦您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傅玖瑶停下脚步,她知道了。
这不是一次试探,是一整盘局。从蜜饯莲藕开始,到燕窝下药,再到逼她离宫,步步为营。
她抬脚往前走,刚转过回廊,迎面遇上萧辰。
他穿一身深色长袍,身后两名太监候在十步之外。他走近两步,“我收到消息,你有事找我?”
傅玖瑶点头,“事情比我想象的严重。”
她把柳春的身份、皇后的旧部、贵妃的计划,一口气完。没有修饰,没有停顿,像在报一份清单。
萧辰听完,脸色变了。“为什么不直接禀报父皇?现在就能抓人。”
“没有实物证据。”傅玖瑶摇头,“周嬷嬷还没动手,药也没拿出来。我们现在冲进去搜,拿不出东西,反而会被成陷害贵妃。她会反咬一口,我因上次宴会上的事怀恨在心。”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她动手。”傅玖瑶眼神沉下来,“明早的燕窝粥,我会让我的人先取样。药一下锅,我就抓住周嬷嬷,当场揭发。你要做的,是派人盯死厨房前后门,一个人都不能放出去。尤其是掌事姑姑,她参与了密谋。”
萧辰沉默几息,“你要把自己当诱饵?”
“我不是诱饵。”傅玖瑶直视他,“我是刀俎。”
萧辰盯着她看了很久,点头。“好。我调四个可信的人,从戌时起守在厨房外。他们不会露面,但会控制所有出口。只要你需要,立刻封锁现场。”
“还有,”傅玖瑶补充,“查一下陈德海这个人。旧档库的文书官,右手食指有灼伤。如果他是帮你查名单的那个线人,让他保持安静,不要轻举妄动。”
“你怀疑他还被监视?”
“凡是跟这事沾边的人,现在都在监视之下。”傅玖瑶,“柳春已经被调去库房值夜,就是警告。我们动作越快,他们反应就越乱。”
萧辰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两人分头走开。傅玖瑶往居所方向去,萧辰则朝东宫方向行去。
她脑子里已经排好了明的要做的事:早膳前换掉贴身宫女的位置,确保取样的人绝对可靠;让柳春在厨房制造一点混乱,引开周嬷嬷注意力;等药入锅,立刻动手。
她刚走到院门口,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
回头一看,柳春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个木盒,像是刚从库房出来。两人视线一对,柳春没动,只是轻轻点零头。
傅玖瑶推门进屋,命宫女退下,自己坐在桌前。
桌上摆着一张纸,是昨抄下的药材单。她拿起笔,在“合欢花”旁边写下三个字:**明日用**。
笔尖顿了一下,又添一句:**药出灶台,人即拿下**。
她吹干墨迹,把纸折好,放进抽屉底层。
外面还是黑的,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窗外有人影闪过。
接着,一片叶子从窗外飘进来,落在地上。
她听见墙外有脚步声,很轻,走了几步就停了。
她翻身坐起,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
她退回屋里,意识进入空间实验室的第一秒,她就调出了“软筋散”的成分模型,并启动比对程序。系统显示,这种药最早出现在十年前的一份废止医案中,原用于治疗重症惊厥,后因会导致精神错乱被禁用。
而那份医案的签署人,正是皇后。
原来如此。
皇后不仅留下人,还留下了药方的线索。柳春能认出这药,是因为她曾经亲手抄录过那份废止案。
她坐起身,重新点亮油灯。
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周嬷嬷**。
下面画了一条线,写着:**灶台夹层,藏药位置**。
再往下写:**行动时间——明晨卯时初刻**。
她盯着这三个字,手指慢慢收紧。“姐?”是青竹的声音,“水凉了,要给您换一盆吗?”
她松开手,“不用了。”
“那您早点歇着。”
脚步声远去。
她吹灭灯,躺回去。油灯最后一缕火苗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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