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重新亮起时,傅玖瑶已经站直了身子。
她没去看桌上的铁盒,也没碰左臂的伤口。手指直接按在耳后,取下玉片插进墙角的金属接口。屏幕一闪,数据开始回传。义庄那晚的所有记录自动排序:红外光束偏移时间、腐蚀液反应曲线、巡风营暗号频谱比对、屋顶热源残留轨迹……每一帧都带着时间戳,连她撬开棺底板的力度变化都被完整还原。
萧辰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份摹本。他没抬头,声音压得很低:“能证明这些是你当时采集的?”
“能。”她盯着屏幕,“每段数据都有生物信号绑定。心跳、体温、神经电流频率,全和我匹配。别人复制不了。”
他点了下头,把摹本翻到下一页。那是三年前的一份诏书笔迹样本,宫中秘藏,外人拿不到。他对照着密信上的落款,一笔一划地看。纸面被指腹磨出细痕,墨迹边缘的毛刺、转折处的顿挫,全都对得上。
“墨色也一样。”他,“用的是内廷特供松烟,市面上买不到。”
傅玖瑶走到桌前,从袖袋取出一片银箔。薄得几乎透明,覆在密信落款上,轻轻呵了一口气。水汽凝成的纹路立刻浮现,和摹本上同一位置的潮痕完全重合。
“父皇批阅文书前,习惯暖手。”她声音很平,“砚台旁边常年放着铜炉,手汗浸纸,留下这种痕迹。十年来一直如此。”
萧辰盯着那行水痕看了很久。最后伸手,把银箔收进铁盒夹层。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窗外还是黑的,但边已经有了一点青灰。再过两个时辰就要上朝,林侍郎会在工部奏报时提起旧档遗失的事。这是他们早就定好的引子。只要他开口,御史台就会顺势要求彻查,证据就能正式进入流程。
可前提是——证据本身不能被质疑。
“火漆印呢?”傅玖瑶问。
萧辰打开铁盒,拿出蜡板。上面压着三皇子私印的拓片,是昨晚让人从内务府偷出来的。他把密信上的火漆印模放上去,一点点调整角度。
“深浅一致。”他,“边缘缺角的位置也一样。这是同一个印章盖的。”
“那就不是伪造。”
“不是。”他合上铁盒,在封口内侧刻下一行字:“辰、瑶同验,壬寅年七月廿三子时三刻。”刀尖划过金属,发出轻微的响声。这十二个字就是他们共同认证的时间锚点,一旦呈堂,无法否认。
傅玖瑶看着那行字,忽然:“明早朝,他会撕文书。”
“我知道。”
“或者当场烧掉。”
“我也想过。”
“那就不能只靠纸面证据。”
“所以我们要让林侍郎先提出来。”萧辰摊开朝班名录,指尖停在那个名字上,“他是工部右侍郎,主管过义庄修缮。他档案不见了,没人能他是栽赃。而且……”
他抽出一叠纸,是傅玖瑶刚打印出来的。上面全是林侍郎近三年的奏疏摘录,七次提到要清理旧档、整顿积弊。
“这些话都是公开的。”她,“谁都能查到。”
“对。”萧辰点头,“所以他不是临时跳出来帮我们,而是本来就主张查这件事。他的立场站得住。”
“那大理寺呢?如果他们证据来路不明?”
“那就让他们验。”他拿起玉片备份的数据记录,“这里有完整的采集过程。时间、地点、操作动作全都樱还能调出我的书房监控——我全程在场接收画面。这不是私藏,是联合取证。”
傅玖瑶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风灌进来,吹散了屋里的闷气。她抬起左手,布条已经被血浸硬,贴在皮肤上发烫。但她没去解。
“我得换个药。”她。
萧辰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新的布条和瓷瓶。他没话,蹲下来替她解开旧的。伤口不深,但边缘有些发红。他倒出一点药粉撒上去,重新包扎。动作很稳,像是做过很多次。
“你睡过吗?”她问。
“没樱”
“两夜都没睡?”
“嗯。”
她看着他眼下那圈青黑,没再什么。
两人回到桌前,继续推演。
“如果三皇子咬定这是假的,怎么办?”
“那就当众验证潮痕。”
“如果他抢走银箔呢?”
“那就启动备用方案。”她按下耳后玉片,调出一段加密音频,“我在他书房外埋过监听器。三前,他亲口对心腹‘边将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这段声音可以同步播放。”
萧辰看了她一眼。
“你什么时候做的?”
“你让我盯他书房的时候。”
他嘴角动了一下,没笑,但眼神松了些。
时间一点点过去。东方的光越来越亮。
傅玖瑶从玉片里调出“神经稳态调节程序”,把微型电极贴在耳后和手腕。电流很轻,像有东西在血管里慢慢游。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脉搏回落到正常值。
萧辰看着,也拿出一副同样的电极贴上。
“父皇给的?”她问。
“嗯。”
“你还留着?”
“一直带着。”
两人并肩坐着,灯光照在脸上,影子投在墙上,连成一片。
数据核对完毕,预案全部确认,生理状态稳定。所有环节都没有断点。
萧辰站起身,推开后窗。晨风吹进来,带着一点凉意。他拿起桌上那张写满推演的纸,就着烛火点燃。火焰跳了一下,迅速吞没字迹。灰烬落入铜盆,没有声音。
傅玖瑶望着窗外。已经快亮了。
“再一个时辰。”她。
萧辰点头。
她站起身,把玉片重新戴好,检查袖袋里的工具。铜钉、银箔、备用耳坠,都在。
“我会在偏殿等消息。”她,“林侍郎一开口,我就准备进场。”
“别靠太近。”
“我知道。”
“如果有变,立刻撤。”
“嗯。”
他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的衣领拉正了一点。动作很,像是怕弄乱什么。
“你去做你的事。”她,“我这边不会出问题。”
他点头,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又停下。
“傅玖瑶。”
“嗯?”
“等这事完了。”
他没完。
她也没问。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傅玖瑶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远去。然后她转身,走到镜子前。从包袱里取出一套男装,开始换。黑色短袍,窄袖束腰,外面套一件深灰外衫。头发盘紧,用一根铁簪固定。脸抹了一层淡灰药粉,遮住原本的轮廓。
她拿起匕首插进靴筒,又把一枚铜哨放进嘴里含住。声音很低,只有特定频率能接收到。
一切准备就绪,窗外的太阳还没升起来,但已经亮了。
她抬步跨出门槛,青石板巷寂静无人,唯有檐角残雨滴落的细碎声响。她敛声屏气贴墙而行,裙裾扫过青苔,步履轻得似一缕烟。刚转过第一个巷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瓦砾脆响,在空巷中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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