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跳了一下,傅玖瑶的手指在兵部塘报的边角压出一道折痕。她没抬头,声音压得低:“这字迹格式和旧驿馆那份一样,但编码方式变了。”
萧辰放下手里的朱笔,纸页翻动的声音停住。
“不是试探?”他问。
“是行动。”她,“‘重启’这个词出现三次,位置固定,应该是计划代号。他们已经开始重新联络。”
他站起身,走到柜前拉开暗格,取出一叠纸。那是之前从旧驿馆查到的残片记录,边缘焦黑,字迹模糊。
“全给你。”他,“西境巡防营那边我会再催,只要有一点新线索,立刻送来。”
她接过那叠纸,手指快速翻过几页,目光落在其中一张碎片上。那上面有一个圆圈标记,像是盖章的位置,但没有文字。
“这个符号。”她抬眼,“你见过吗?”
“在截获那人衣服内衬发现的。”他,“用隐形墨水写的,洗出来才显形。”
她把碎片移到烛光下,侧着看。油灯的光让那个圆圈边缘微微泛亮,像一层薄雾浮在纸上。
“这不是普通记号。”她,“它可能是密钥的一部分。旧驿馆的信号里也有类似图案,只是当时没注意。”
他走回案前坐下,声音沉下来:“你要多久能解开?”
“三。”她,“如果能把西境这次截获的完整文书拿回来,两就够了。”
“我派人去调。”他,“路上加急,不走驿站,直接骑马送进宫门。”
她点头,把所有纸张按顺序摊开,先将兵部塘报放在最中间,四周摆上碎片。她的笔在本子上画了一个框,写下“重启”两个字,又在下面列了三行:出现位置、前后字符、间隔规律。
萧辰看着她写字的手势。她写得快,但每一笔都清楚,没有涂改。
“你觉得他们会做什么?”他问。
“恢复联络网只是第一步。”她,“接下来是传递情报、调动人手、安插位置。他们之前能在户部混进假账,能在工部塞进空批文,明早有人埋在里面。现在‘重启’,就是要把这些人重新激活。”
他盯着桌上的纸张,眼神冷了下去。
“上次清理三皇子党羽时,我们抓了一批,杀了一批,放了一批。”他,“可总有漏网的。职位不高,但够隐蔽。”
“他们不怕再被查?”她问。
“怕。”他,“但他们更怕永远翻不了身。三皇子倒了,他们的靠山没了。如果不动作,迟早被人挖出来顶罪。所以与其等死,不如拼一把。”
她停下笔,抬头看他。
“那你打算怎么应对?”
“你破译密信,找出他们的接头方式。”他,“我来清人。一旦确认哪个部门还有余党,立刻换人,不留空档。”
“这样会打草惊蛇。”
“我知道。”他,“但我们没时间慢慢围。他们已经动手,我们必须比他们更快。”
她低头继续写,又在本子上画了个图,标出几个点,连上线。
“我可以试着还原他们的编码规则。”她,“双层替换码,第一层是字义替换,第二层是位置轮转。‘重启’反复出现,可能是为了校准接收方的解码节奏。就像……敲钟前三声定音。”
他听懂了。
“你是,这个词是用来测试线路通不通?”
“对。”她,“他们在确认谁还能联系上。只要有一处回应,整个网就能活过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夜风灌进来,吹得烛火晃了两下。他没关,就让风吹着。
“我会让城防司加强巡查。”他,“尤其是西城一带,旧驿馆周围五条街,全部换暗哨。任何人进出,登记名字、事由、停留时间。”
“还不够。”她,“他们不会亲自露面。传信的人都是角色,抓了也问不出什么。关键是找到他们用的中转点。”
“中转点?”
“比如茶馆、药铺、当铺。”她,“这些地方人来人往,一封信塞进柜台底下,第二就被别人取走。表面看只是生意往来,实际是递消息。”
他思索片刻。
“你列个名单。”他,“哪些地方最容易被用来做这种事。我让人一家家查,不动声色地换掉伙计,换成我们的人。”
她翻开新的一页纸,开始写。
药堂三间:济仁堂、康泰居、回春阁
酒楼两家:醉香楼、聚宾馆
布庄一间:云锦记
当铺两家:永昌、万利
书局一间:文渊阁
写完她推过去。
“这些地方都在老城区,人流杂,后台深。有的挂着官宦人家的名头,查起来麻烦。”
他扫了一眼,记下名字。
“明就开始布控。”他,“我会用监察院的名义,是查走私药材,顺带查账。你这边继续盯密信。”
她收回本子,重新整理桌上的纸张。她的手指在兵部塘报上多停了一会儿,指尖顺着一行字滑到底部。
那里有个不起眼的点,像是墨滴。
她凑近看。
不是墨滴。
是印痕,极淡,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见。一个的“巳”字。
她呼吸一顿。
“这个标记……”她低声,“我在哪见过。”
萧辰立刻靠近。
“在哪?”
她闭眼回想。空间实验室的记忆库自动展开,一页页翻过她读过的案卷。忽然停住。
“工部复任名单。”她,“一个月前你让我查的那个案子。有个饶签名旁边,也有这个‘巳’字。当时我以为是笔误,没在意。”
“叫什么名字?”
“赵维安。”她,“原工部主事,因账目不清被免职,三个月后重新启用,理由是‘证据不足’。”
他脸色变了。
“这个人现在在哪?”
“据记录,调去了南衙工坊,负责修缮仓库。”她,“品级低,没人注意。”
“马上查他最近有没有出城。”他,“有没有和西境方向的人接触。”
“不用查了。”她拿起兵部塘报,指着落款日期下方的一串数字,“你看这里。这串数,拆开看是年月日,但最后两位是‘67’。工部内部编号里,‘67’代表南衙第七库区——正是赵维安管的地方。”
两人同时沉默。
火光映在纸上,那个“巳”字像一只闭着的眼睛。
萧辰转身就走。
“我去调南衙这几月的出入记录。”他,“你继续破译,一有结果马上告诉我。”
“等等。”她叫住他。
他回头。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她,“他们刚‘重启’,我们就立刻找到线索。好像……有人故意让我们看到。”
他站在门口没动。
“你是,这是个陷阱?”
“我不知道。”她,“但我总觉得,这份密信送得太顺利。西境巡防营怎么会刚好截住一个人?而且身上还带着加密文书?如果是重要行动,不该派更谨慎的人吗?”
他眼神沉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让我们以为余党要反扑,其实是在引我们分心?”
“有可能。”她,“也许真正的动作不在西边,而在别的地方。”
他走回来,重新坐下。
“那你认为,他们真正想做什么?”
她没回答,而是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三个名字:
赵维安 — 南衙工坊
李崇远 — 户部粮仓督办(昨日刚升职)
孙明德 — 兵部驿传副使(上周调任京城)
“这三个人。”她,“都是最近半年内,从边缘职位被重新启用的。背景清白,无大错,也没功劳。可偏偏都被安排到了关键岗位上。”
“你是,他们是同一批人?”
“我不确定。”她,“但我可以查他们有没有共同联系人。只要我能破开密信,就能知道他们用的是不是同一个通信网。”
他盯着那三个名字,声音低了下来。
“如果他们是同一拨人,那就不是残党,是早就埋好的棋子。”
她点头。
“所以‘重启’不是开始。”她,“是收网。”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是熟悉的靴底摩擦地砖的声音。
侍从在外轻声禀报:“殿下,南衙记录已取来,放在外间桌上。”
萧辰站起身。
“你安心破译。”他,“其他事我来处理。”
她没抬头,手指仍在纸上移动,把“巳”字圈了起来。
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一只手握着笔,另一只手按住了那张兵部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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