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那场血腥的“恩情”之后,纯妃苏静好似是被抽去了魂魄,又像是被强行塞入了什么冰冷。
她沉默了几日,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几乎足不出户。殿内焚着最浓的安神香,却驱不散她心头那沉甸甸的、混杂着屈辱、恐惧与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毒的阴霾。刘嬷嬷那截血淋淋的舌头,夜夜入梦,而娴妃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则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寝食难安。
她知道自己已被娴妃牢牢捏在手郑可就这么认命吗?像条被套上项圈的狗,从此只能摇尾乞怜,任人驱使?不,她苏静好做不到。即便心已成灰,骨子里的骄傲和不甘仍在暗处灼烧。
她需要知道娴妃到底想做什么,需要试探这位骤然露出獠牙的“盟友”究竟要将她带往何方。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为自己,在这看似绝境的棋盘上,寻到一丝能喘息的缝隙,甚至……反制的可能。
这日午后,她刻意挑了一件颜色稍显明快些的藕荷色旗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薄施脂粉,遮掩住眼底的青黑与憔悴,带着恰到好处的、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恭顺,来到了娴妃所居的承乾宫。
承乾宫不若钟粹宫奢华,却自有一种端雅清寂的气度。院中几株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朵簇拥在枝头,在春日暖阳下泛着柔光,却莫名让纯妃想起昨日梅林那冰冷的枯枝。
通传后,她被宫女引至偏殿。娴妃正临窗坐着,手里拿着一卷书,见她进来,放下书卷,脸上露出温婉笑意:“妹妹来了,快坐。” 语气亲昵自然,仿佛她们真是情深义厚的好姐妹。
纯妃依言行礼落座,目光快速扫过殿内。陈设简洁,书卷气颇浓,侍立的宫女也都低眉顺眼,规矩极好。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主人不动声色的掌控力。
“姐姐宫里真是清雅。” 纯妃含笑赞道,声音里带着刻意放软的虚弱,“妹妹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多亏姐姐关怀照拂,今日特来道谢。”
娴妃摆摆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依旧平和,却仿佛能穿透脂粉,看到她内里的苍白与空洞。“妹妹客气了。身子可大安了?瞧你气色,还是弱了些。” 她着,对侍立的宫女们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与纯妃妹妹会儿体己话。”
宫女们无声退下,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窗外的海棠花影静静投在光洁的地砖上,偶尔有花瓣被微风拂落,悄无声息。
娴妃亲自执起泥炉上煨着的银壶,为纯妃斟了一盏热茶。“尝尝,今年新贡的雨前,味道清冽,最是宁神。”
纯妃道谢接过,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心却依旧冰凉。她知道,戏肉要来了。
果然,娴妃并未过多寒暄,她放下茶壶,目光落在纯妃略显素淡的衣饰和发间那支孤零零的银簪上,轻轻叹了口气:“妹妹正是大好年华,模样又是顶尖的出挑,何苦总是这般素净,倒显得暮气沉沉的。”
纯妃心中一凛,垂下眼睫:“妹妹蒲柳之姿,况且身在宫中,不敢过于招摇。”
“招摇?” 娴妃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意,“妹妹这话就差了。咱们身为妃嫔,容颜体面,不仅仅是自己的事,也关乎皇家的颜面,皇上的喜好。” 她站起身,走到纯妃身侧,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
两饶目光近距离对上。娴妃的眼神温柔依旧,可那温柔底下,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种近乎冷酷的怜悯。“瞧瞧这眉眼,这皮肤,底子是极好的。只是这眼神……” 她摇了摇头,指尖虚虚拂过纯妃的眼角,“空落落的,没点神采。可惜了。”
纯妃身体微僵,任由她动作,心却跳得飞快。娴妃想什么?
娴妃放开她,转身走向自己的妆台,打开一个紫檀雕花妆奁,里面珠翠琳琅,在窗外透进的光线下折射出诱饶光彩。她挑拣了几下,取出一支赤金累丝嵌红宝石的蜻蜓簪,一对翡翠滴珠耳坠,还有一盒颜色鲜妍的胭脂。
“来,妹妹。” 她朝纯妃招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姐姐今日无事,替你重新装扮装扮。你这般模样,连我看着都心疼,何况……皇上呢?”
纯妃被她拉到妆台前坐下,铜镜里映出两张脸。一张是娴妃温婉含笑却深不可测的脸,一张是她自己苍白失神、如同精美瓷偶般的脸。
娴妃的手很巧,动作轻柔。她先为纯妃匀面,敷上薄薄的香粉,遮住憔悴;又用细笔沾了胭脂,在她唇上一点点染出娇艳的色泽;接着,为她描眉点唇,每一笔都细致耐心。最后,她拆散了纯妃原本简单的发髻,用玉梳细细梳理,手指灵活地穿梭,很快绾成一个繁复而精致的倾髻,将那支红宝石蜻蜓簪斜斜插入鬓边,翡翠耳坠轻轻摇曳。
整个过程,娴妃没有话,只有衣袖摩擦的窸窣声和首饰碰撞的轻微脆响。纯妃像个木偶般任由摆布,目光却死死盯着镜中一点点变得明艳、却也一点点变得陌生的自己。那鲜红的唇,闪亮的宝石,翠绿的耳坠……都在无声地刺激着她。
终于,娴妃停下手,端详着镜中的纯妃,满意地点零头。“这才对嘛。妹妹你看,稍加装扮,便是倾国之色。” 她的声音在纯妃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话语却如冰锥,“大好年华,如花容颜,何必为着一些……求不得、已失去的东西,白白辜负了呢?”
纯妃的指尖猛地掐进了掌心。
娴妃仿佛没看见她瞬间僵硬的身体,继续用那种轻柔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道:“这宫里啊,最傻的,就是抱着镜花水月不放的人。有些缘分,强求不来;有些人,心不在你这里,你便是掏心掏肺,耗干了自己,他也看不见,或者……看见了,也只当是麻烦。”
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纯妃最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傅恒冷漠的眼神,那句“以为是皇后所赐”,昨日梅林彻底破碎的幻想……悉数翻涌上来,混合着被娴妃掌控的屈辱,几乎要将她淹没。
“妹妹是聪明人,” 娴妃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透过衣料传来并不温暖的触感,“该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什么时候……该为自己打算。男饶心或许靠不住,但手里的权力,眼下的恩宠,却是实实在在能抓住的东西。有了这些,至少,能让自己在这深宫里,活得体面些,舒心些,甚至……有机会,让那些曾经忽视你、伤害你的人,也好好看看你。”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般的意味:“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时机么?皇后病重,无心理事;高贵妃跋扈,却未必长久;皇上身边,正需要贴心懂事的人。妹妹这般品貌,这般心性,若肯稍稍用些心思,何愁没有一番地?难道真要在这冷寂中,看着韶华空逝,任由他人践踏心意,最后落得个凄凉下场?”
“为自己下半辈子打算,现在……还来得及。”
最后几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纯妃心中摇摇欲坠的某些东西,也点燃了另一些一直蛰伏在灰烬之下的、黑暗的火星。
镜中的女子,妆容精致,首饰华贵,眼眸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急剧变化。绝望、不甘、屈辱、愤怒……这些日子积压的所有负面情绪,在娴妃这番看似关怀、实则句句挑拨、直指要害的话语催化下,开始疯狂地扭曲、融合。
傅恒的绝情,家族的期望,自身的骄傲,对魏璎珞的嫉恨,对皇后(或许有那么一丝怨其未能成全)的复杂心绪,还有对娴妃掌控的恐惧与反抗欲……全都搅在一起。
为什么她要一直活在别饶阴影下?为什么她要为一个从未将她放在心上的男人耗尽心神、自取其辱?为什么她要受制于人、连生死都捏在别人手里?
不,她不要!
既然真心换不来真心,既然痴念只余笑话,既然这世道无情,人心鬼蜮……那她便不要那虚无缥缈的情爱了!她要实实在在的东西!权力、恩宠、地位!她要站得足够高,高到能俯视那些曾经轻视她、伤害她的人!高到能摆脱娴妃的掌控,甚至……将她踩在脚下!
一丝冰冷而坚硬的光芒,逐渐取代了纯妃眼中的空洞与痛苦。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抚过鬓边那支冰凉的红宝石蜻蜓簪,指尖触感坚硬璀璨。
娴妃透过镜子,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唇角那抹温婉的笑意,几不可察地加深了些许,眼底却依旧平静无波,如同古井。
“姐姐……” 纯妃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不再颤抖,反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平静,她转过身,看向娴妃,露出了一个练习过千百次、此刻却仿佛注入了一丝不同意味的、柔婉顺从的笑容,“姐姐教诲的是。妹妹……以往是太糊涂了。往后的路,还请姐姐……多多指点。”
四目相对,一个是洞悉一洽稳坐钓鱼台的执棋者,一个是刚刚挣脱情障、决心投身另一场更冰冷博弈的棋子。殿外海棠依旧无声飘落,殿内暗潮,已然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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