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料峭春寒裹着细碎的雪粒子,斜斜砸在县城新建商贸楼的脚手架上,发出“沙沙”的脆响,像谁在耳边撒着细盐。
靳长安蹲在三楼的钢架旁,拧开那瓶贴着手写“散白”二字的塑料瓶,往嘴里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烫得胸腔发疼,却也勉强驱散了指尖冻得发麻的僵意。
他抬头瞥向头顶悬着的吊顶龙骨,锈迹斑斑的支架在穿堂风里微微晃荡,细瘦的铁管弯出危险的弧度,像根被雪压弯的枯柴,随时可能崩断。
五十岁的靳长安,头发已白得像蒙了层霜,黑白交织地贴在头皮上,下巴上的胡茬沾着酒渍和灰屑,硬邦邦地支棱着。
身上那件藏青色工装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肘部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破洞处露出的手腕冻得通红,血管像蚯蚓似的鼓着。
谁能想到,这个在工地上扛料搬砖、满身尘土的糙汉,二十年前竟是神安村出了名的“来子”——嗜酒如命,赌瘾难戒,把家里三亩薄田卖光了还不够,连珍珠陪嫁的那对银镯子,都被他偷去镇上当铺换了酒钱。
这两年跟着施工队装修,总算有了份能糊口的营生,只是那酒瘾,终究没戒掉。
“老靳!少喝点!”工友王三扛着卷石膏板从楼梯口上来,粗声喊着,把一瓶拧开的温水朝他扔过去,“等会儿踩脚手架装龙骨,风这么大,脚下打滑可不是闹着玩的!”
靳长安伸手接住水瓶,却没拧开,反而又往嘴里灌了口酒,酒气从鼻孔里喷出来,带着浓重的酸腐味:“怕啥?老子干这行三年了,闭着眼都能把龙骨钉牢!”话虽硬气,他撑着钢架起身时,身体还是晃了晃——早上出门时就着咸菜喝了半斤,刚才蹲在架子上又续了几口,酒劲早涌了上来,眼前的龙骨突然叠成重影,晃得他眯起了眼。
王三见他油盐不进,狠狠啐了口唾沫,摇着头转身去搬材料。
靳长安踩着脚手架往上爬,生锈的铁架被他的体重压得“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带着令人牙酸的颤音。
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脸上,像刀子似的割得慌,他眯着眼,伸手去够头顶悬着的龙骨——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脚下突然一滑!
那根没扣紧的脚手架卡扣“啪”地弹开,钢架猛地往外倾斜,他惊呼一声,身体像片断线的风筝似的摔了下去。后脑勺重重磕在楼下码着的水泥袋上,沉闷的“咚”声震得空气都颤了颤,旁边那只铁皮水桶被撞得滚出去老远,在空地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哀鸣。
“老靳!”王三回头的瞬间,血液都冻住了——靳长安直挺挺地躺在水泥地上,后脑勺浸出的暗红血渍正顺着水泥缝往外渗,像条蜿蜒的蛇,他双眼紧闭,嘴角还挂着未干的酒渍,脸色白得像张纸。
王三吓得魂飞魄散,连石膏板都扔了,连滚带爬地冲过去,颤抖着手指探向他的鼻息——微弱的气流拂过指尖,还有气!他慌忙掏出手机,指节抖得按不准号码,连喊带哭地吼:“喂!120吗?商贸楼工地有人摔了!流了好多血!快!”
县医院的急救车呼啸着冲进工地时,靳长安早已陷入深度昏迷。
急诊医生检查时,从他那件磨破的工装口袋里,翻出个卷得皱巴巴的牛皮本子——纸页泛黄发脆,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记着三个电话号码:第一个是“珍珠”,字迹被划掉又反复描了好几次,墨迹晕成黑乎乎的一团,像块化不开的疤;第二个是“团团 县医院 护士长”,后面还画了个的护士帽;第三个是“圆圆”,旁边歪歪扭扭画着颗牙齿,显然是怕忘了这个当牙医的女儿。
护士按着号码拨过去,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才传来团团温软却带着职业干练的声音:“您好,县医院产科护士站,哪位?”
此时的靳团团,刚给保温箱里的早产儿换完尿布,指尖还残留着婴儿专用润肤露的奶香味。
她坐在护士站的办公桌前,正低头写护理记录,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突然被电话里急促的声音打断:“请问是靳长安家属吗?他在工地摔伤,重度脑震荡,神志不清,急需家属签字手术!”
“啪嗒”一声,钢笔从指间滑落,重重砸在记录册上,蓝黑墨水迅速晕开,像朵丑陋的墨花,染脏了“新生儿生命体征平稳”那行字。
“我没有父亲。”团团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五个字,声音发颤,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冷硬。
她猛地挂羚话,胸口剧烈起伏着,指尖攥得发白——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猝不及防地扎进心口:六岁那年,靳长安喝醉了酒,把妈妈按在炕沿上打,她和圆圆抱着妈妈的腿哭,被他一脚踹开,撞在冰冷的墙根上。
“护士长,您脸色怎么这么白?”护士周端着治疗盘路过,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关切地问。
团团慌忙捡起钢笔,用纸巾用力擦着记录册上的墨渍,纸页被擦得起了毛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没事,打错电话了。”
话音刚落,手机又尖锐地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急诊张姐”的名字——那是她在急诊室轮转时的同事。
“团团,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急得发颤,“急诊刚收了个叫靳长安的,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颅内出血!他手机里只有你的号码,真没人管他,你快来看看吧!”
团团握着手机。
她走到护士站的窗边,望着外面飘着的细雪——雪花落在窗玻璃上,迅速化成水痕,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妈妈去年冬坐在炕头缝衣服时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来:“他再浑,也是你们的亲爹,血浓于水啊,真要是有一他倒了,你们能眼睁睁看着?”
团团闭了闭眼,睫毛上沾着的水汽凝成了水珠。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田森的电话,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田森,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去趟急诊室?我爸……他摔了,在抢救。”
田森赶到急诊室时,靳长安刚被推出抢救室。
厚重的无菌纱布缠在他头上,渗出来的血渍在纱布边缘晕成暗红,他脸色惨白得像覆盖着一层薄雪,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鼻子里插着的氧气管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主治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走过来,白大褂上还沾着未干的血点:“家属签字吧,重度脑震荡合并颅内出血,还在持续渗血,能不能醒过来,不好。”
田森看着通知书上“靳长安”三个字,心里五味杂陈,却还是接过笔,在“家属签字”那一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太清楚,团团嘴上得再狠,心里那根血脉相连的弦,从来没断过。
消息传到圆圆耳中时,她正在“圆圆口腔诊所”的诊疗室里,给一个三岁的男孩检查龋齿。
家伙哭闹着不肯张嘴,她拿着卡通造型的口镜,正柔声哄着:“宝宝乖,看看牙齿里有没有虫子呀?”指尖刚碰到孩子的牙龈,手机突然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姐夫”两个字。
她接起电话,田森沉重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过来:“圆圆,你爸摔了,在县医院急诊,情况很不好。”
“当啷”一声,口镜掉在金属托盘里,清脆的响声吓得男孩哭得更凶了。
孩子妈妈慌忙抱住孩子,满脸诧异:“靳医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圆圆定了定神,迅速摘下手套,用消毒棉给孩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不好意思,家里出了急事,我让助理王帮您看可以吗?她也是执业牙医,技术很可靠。”
得到孩子妈妈的点头同意后,她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更衣室——白大褂还没完全脱下,就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羽绒服,连拉链都没拉就往外跑。
诊所助理王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半:平时总是温声细语、连走路都轻手轻脚的靳医生,从来没这样慌张过,仿佛要塌下来似的。
圆圆冲进急诊病房时,团团也刚交接完手头的工作赶过来。
她还穿着那件蓝色的护士服,领口的工作牌上“靳团团 护士长”的字迹清晰可见,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
姐妹俩隔着一张病床对视,谁都没话,目光却都落在了病床上那个昏迷的男人身上。
“姐,怎么办?”圆圆先开了口,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
团团没话,缓步走到病床前,视线落在靳长安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上——指关节肿大变形,掌心的茧子厚得能磨破砂纸,那是常年搬砖、拧螺丝、握锤子磨出来的。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腕——冰凉的温度顺着指尖传来,像摸到了块寒冬里的石头。
“哗啦”一声,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进来,手里拿着新的吊瓶:“你们是靳长安家属吧?他颅内出血控制不住,必须转去省城大医院做开颅手术,押金先交五万,现在就得交,不然没法安排救护车。”
“五万?”圆圆倒吸一口凉气,眉头拧成了疙瘩。她的诊所刚开业半年,赚的钱全投进去买了进口的牙椅和消毒设备,手里的流动资金连两万都不到。
团团也犯了难——她和田森省吃俭用攒的钱,刚够给田烁买学区房的首付,银行卡里的余额刚好五万,那是给孩子上学留的“救命钱”。
姐妹俩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相同的为难:管,要掏空积蓄,要耗费精力,还要撕开那些早已结痂的伤疤;不管,他是生养她们的亲爹,真要是没人签字缴费,只能在这急诊病房里等死。
“钱我来交。”熟悉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李深快步走进来,黑色大衣上还沾着外面的雪粒,他手里攥着张银行卡,走到姐妹俩面前,“我刚从银行取了十万,够押金和前期手术费了。”
圆圆看着他,眼眶瞬间红了——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这事,他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消息,竟直接取了钱赶过来。“李深,这……这是我们家的事,怎么能让你……”
“别这种话。”李深打断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传来,让她慌乱的心安定了不少。
他走到护士面前,把银行卡递过去:“麻烦您尽快安排转院,手续我来办。”转身时,他轻声对圆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恨是真的,但看着他这样,你肯定放不下。妈跟我过,当年她离婚时没拦着你们认爹,就是怕你们老了后悔——血脉这东西,断不了。”
“砰”的一声,病房门被狠狠撞开,靳雪松像头暴怒的兽冲了进来。
他还穿着中学的蓝白校服,脸上沾着雪粒和泥点,头发乱蓬蓬地竖着,跑到病床前,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眼睛瞬间红得像要滴血。
“他活该!”雪松攥紧拳头,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谁让他喝酒的!现在摔了,是老爷报应他!”
雪松是三个孩子里最恨靳长安的。
六岁那年,靳长掀了桌子,把珍珠按在地上打。的雪松扑上去,死死抱住靳长安的腿,哭喊着“别打我妈”,却被他狠狠一脚踹在胸口,后脑勺重重磕在炕沿的桌角上,鲜血瞬间流了满脸。
“雪松,别了。”团团伸手去拉他,却被他猛地甩开,少年的力气大得惊人,差点把她带得一个趔趄。
“姐!你忘了他怎么对我们的?”雪松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掉下来,砸在病床的床单上,晕开的湿痕,“你忘了妈大冬跪在雪地里,求他别去赌钱的时候吗?你忘了我头破血流躺在医院,他还在酒馆喝酒的时候吗?现在他摔了,是他活该!我们凭什么管他!”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吊瓶里的药液“滴答滴答”往下落,敲打着空荡的房间。
李深站在旁边,没话,只是给圆圆递了张纸巾,目光里满是安抚。
团团看着弟弟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身体,又看了看病床上毫无反应的靳长安——那张脸,依稀能看出当年的轮廓,只是被岁月和悔恨刻满了沟壑。
“他是不好,坏透了。”团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她走到雪松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可他是我们的爹,是生我们的人。如果我们不管他,就真的没人管他了。妈常,做人要留一线,不是为了原谅他,是为了我们自己——看着亲爹死在面前,这种事,我们做不出来,也会记一辈子。”
她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珍珠的电话,刚出“妈,我爸摔了,在医院”,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珍珠压抑的呻吟:“我马上过去!”
珍珠赶到医院时,头发乱得像团草,身上那件旧棉袄的扣子扣错了两颗,棉鞋上沾满了泥雪。
她径直走到病床前,看着靳长安头上那圈渗血的纱布,嘴唇哆嗦着,却没掉一滴眼泪——那些年的苦,那些年的泪,早就把她的心熬成了铁,再也流不出泪了。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靳长安的脸颊,冰凉的触感传来,和二十年前那个雪夜,他醉倒在村口雪地里时,一模一样。
“转去省城,必须转。”珍珠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妈,钱我们已经交了。”李深轻声。
珍珠愣了愣。她搬了个塑料凳子坐在病床前,伸手给靳长安掖了掖被角,动作很轻,像在照顾一个易碎的孩子。
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泛着细碎的银光。
团团看着妈妈的背影,突然懂了——妈妈不是不恨,是把那些恨,熬成了怜悯,熬成了血脉里斩不断的牵挂。恨是真的,可看着他这样,终究没法不管。
转院的救护车呼啸而至时,外面的雪终于停了。
医护人员心翼翼地把靳长安抬上担架,珍珠跟在后面,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皱巴巴的牛皮本子——那是靳长安唯一的东西,上面记着她们的号码。
团团和圆圆一左一右扶着担架,雪松站在最后,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恨了这个男人十几年,可真当他奄奄一息地躺在面前时,心里的恨突然就软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和不清的复杂。
省城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长椅上坐满了人。
珍珠盯着重症监护室门上的红灯,那点红色在惨白的走廊里格外刺眼。
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给孩子们听:“其实,他这两年常回神安村,就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不敢进门,就远远地看着。看见你们开车回娘家,看见雪松背着书包上学,他就站着看会儿,等我们进屋了,他才走。”
团团和圆圆都愣住了。
她们想起去年冬,好几次开车回娘家,总看见村口老槐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破旧的工装,远远地看着她们,一看见她们转头,就慌忙躲到树后面。
当时她们以为是村里的流浪汉,没在意,现在才知道,那是靳长安。
三后,重症监护室的红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松了口气:“手术很成功,病人醒了,意识正在恢复。”珍珠和孩子们冲进病房时,靳长安正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花板。看见珍珠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个勺子,正准备喂水,他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里慢慢聚起光,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珍珠……”
珍珠的手猛地一抖,勺子里的温水洒在被子上,晕开一片湿痕。
她没话,重新舀了一勺水,递到他嘴边,声音放得很轻:“慢点喝,别呛着。”
靳长安口口地喝着水,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珍珠的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
“对不起……”他哽咽着,话没完就开始咳嗽,咳得胸口起伏,“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团团,圆圆,松……我不该喝酒,不该赌钱,不该打你……我不是人……”积压了二十年的愧疚,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哭得浑身发抖,眼泪混着鼻涕,沾满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病房门没关,团团、圆圆和雪松站在走廊里,清清楚楚地听见里面的哭声。团团掏出纸巾,擦了擦眼角;圆圆靠在李深怀里,肩膀微微颤抖;雪松转身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眼泪无声地滑落,却悄悄用袖子抹掉了——他还是没法彻底原谅,可心里的恨,已经淡了很多。
靳长安住院的那些日子,家里人只是尽责轮流守着,没有多余的温情。
出院那,是阴的,风里还带着初春的寒意。
靳长安坐在轮椅上,穿着李深买的新外套,头发是珍珠用剪刀随意剪的,长短不齐。
团团推着轮椅走在最前面,脚步很快,像是在赶什么要紧的事;圆圆和李深并肩走在旁边,低声着诊所的事,偶尔抬眼瞥一下轮椅,也只是匆匆收回目光;雪松跟在最后,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踢着地上的石子。
走到医院门口,靳长安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珍珠……我回神来村。”
珍珠没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放在靳长安腿上——那是李深垫付的医药费剩下的部分,还有她从养老钱里凑的一点。她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喝酒了。”
完,她转向孩子们:“走吧,该回神安村了。”团团立刻松开推轮椅的手,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圆圆点零头,跟着李深上了副驾驶;雪松看都没看靳长安一眼,径直拉开车后门坐了进去。
靳长安坐在轮椅上,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车尾灯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前方灰蒙蒙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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