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卿指尖捏着那页泛黄的残卷，指腹反复摩挲着绢布上洇开的墨痕——墨迹边缘泛着浅褐色的晕，显然是 decades 前用松烟墨所书，笔尖划过绢布时的滞涩感仍留在纹理间，像是在无声诉着书写者当年的急牵窗外的北平雨刚停，檐角垂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嗒嗒”声混着胡同里卖炒肝的吆喝，倒让这间临时租住的四合院多了几分烟火气，却压不住沈砚卿心头翻涌的波澜。
“这字里的‘宝匣’，会不会就是装着那支残簮的物件？”苏曼卿端着刚温好的杏仁茶走进来，白瓷碗沿氤氲着热气，模糊了她眉梢的忧色。她将茶碗放在八仙桌上，目光落在残卷上那些扭曲的篆字里——有几处字迹被虫蛀得只剩半截，像是被生生咬断的线索，“你看这句‘金匣藏于钟鼓楼东，七星映处有铜环’，北平钟鼓楼附近的老宅子少也有几十处，要找一个带铜环的藏处，岂不是大海捞针？”
沈砚卿抬手将残卷铺展在桌上，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光仔细辨认：“你再看这行字，‘庚子年冬，火焚西院，唯匣随梁木入地’。庚子年是光绪二十六年，那年北平闹过义和团，钟鼓楼东边的‘晋商乔家别院’正好在那场乱里烧了西院，后来那宅子就荒了，至今没敢有人翻新。”他指尖点在残卷角落一个模糊的印记上，“这印子是‘乔记’的商号章，当年乔家做茶叶生意时，账本上都盖这个章。”
苏曼卿凑近一看，果然在虫蛀的破洞里看到半个阴刻的“乔”字，心头顿时亮了几分，却又很快皱起眉：“可那乔家别院荒了快四十年，院里的杂草都快齐腰深了，就算宝匣真在那儿，这么多年过去，会不会早就被人挖走了？”
“未必。”沈砚卿端起杏仁茶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驱散眼底的凝重，“我昨去钟鼓楼附近打听时，听茶摊的老掌柜，乔家别院的西院旧址有个古怪——每年入秋之后，那片荒草就比别处枯得慢，哪怕遇上大旱，也总有一片草叶是绿的。当时我没当回事，现在想来，不定是地下有木梁遮光，土壤湿度和别处不一样，才会让草长得特别。”
话音刚落，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叩门环的声响，“笃笃笃”三声，节奏不快不慢，却带着几分刻意的谨慎。沈砚卿和苏曼卿对视一眼，后者迅速将残卷叠好塞进衣襟里，沈砚卿则起身走到门边，隔着门板低声问：“哪位？”
“是沈先生吗？我是‘清和书局’的伙计，掌柜让我送些书过来。”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北平话特有的儿化音，却刻意压着声调，像是怕被旁人听见。
沈砚卿心中一动——他三前确实在清和书局订过几本关于北平古建筑的书，可按约定本该是明送过来。他手按在门闩上，又问：“掌柜让你送的是哪几本书？”
“《燕都杂记》《钟鼓楼沿革考》，还有一本民国三年版的《北平街巷图》。”门外的人答得丝毫不差，甚至报出了他当时特意要求的版本。沈砚卿这才拉开门闩，只见门外站着个穿灰布短打的年轻人，肩上扛着个旧木箱，额角渗着汗，眼神却时不时往胡同两头瞟。
“进来吧。”沈砚卿侧身让他进门，随手关上院门。年轻人把木箱放在八仙桌上，搓了搓手，压低声音：“沈先生，掌柜让我给您带句话——‘乔家别院最近有人盯梢，夜里常看到黑影子在墙根晃’。”
苏曼卿刚端起的茶碗顿在半空：“是些什么人？”
年轻人摇了摇头：“不清楚，只听那些人穿黑褂子，话带南方口音，前儿个还把巷口修鞋的老张头给吓跑了。掌柜，您要是想查那宅子，可得多当心。”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沈砚卿，“这是掌柜手绘的乔家别院平面图，西院的地基走势都标在上面了，您拿着兴许能用得上。”
沈砚卿接过图纸展开，只见上面用墨笔细致地画着宅院的布局，西院的位置圈了个红圈，旁边还注着“光绪二十六年焚后未重建，地基下有老梁木三根”。他抬头看向年轻人：“替我谢过你们掌柜，改日我亲自去书局道谢。”
年轻人连忙摆手：“掌柜不用谢，他还，要是沈先生遇到难处，可去书局后院敲三下铜盆，自会有人接应。”罢，他扛起空木箱，脚步匆匆地走了，出门时还特意回头叮嘱：“沈先生，夜里别往乔家别院去，听那地方闹过鬼，前几有个流浪汉进去找东西，第二就没了踪影。”
院门关上的瞬间，苏曼卿忍不住开口：“这清和书局的掌柜，会不会是……”
“应该是‘同文会’的人。”沈砚卿将图纸和残卷放在一起比对，眼神愈发坚定，“我在沪上时，曾和同文会的人打过交道，他们行事向来这般谨慎，且对北平的老宅子格外熟悉。看来他们也在查残簮的下落，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窗外的光渐渐暗了下来，胡同里的吆喝声也稀疏了，只剩下檐角水珠滴落的声音。沈砚卿将图纸叠好放进怀里，又从木箱里取出那本《北平街巷图》，翻到钟鼓楼那一页，指尖在乔家别院的位置画了个圈：“不管那些盯梢的人是谁，这宝匣我们必须找到。曼卿，你今晚留在院里，我带两个人去乔家别院探探情况。”
苏曼卿立刻摇头：“不行，要去一起去，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再我懂些医术，万一遇到危险，也能帮上忙。”她不等沈砚卿反驳，又补充道，“那些盯梢的人既然在夜里活动，我们正好可以借着夜色掩护，要是真遇到麻烦，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应对。”
沈砚卿看着她眼底的执拗，知道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坚持：“那你多带些急救的药，再把我给你的那把短匕带上，遇事别逞强。”他转身走进里屋，片刻后提着一个布包出来，里面装着两把工兵铲、一盏马灯和几根绳索，“我已经跟院里的老周和阿福打过招呼了，他们是本地人，熟悉钟鼓楼附近的地形，夜里会在巷口接应我们。”
夜色渐浓，北平城的灯火次第亮起，胡同里的石板路被雨水打湿，泛着微弱的光。沈砚卿和苏曼卿换上深色的衣服，将马灯揣在怀里，趁着夜色悄悄出了院门。老周和阿福已在巷口的大槐树下等着，两人都穿了黑色的短打，腰间别着短棍，看到他们出来，老周压低声音：“沈先生，乔家别院的后墙有个破洞，是前几年被风刮倒的，我们从那儿进去，不会被人发现。”
四人沿着胡同往钟鼓楼方向走，越靠近乔家别院，周围的房屋就越稀疏，最后只剩下断壁残垣和齐腰深的荒草。远远望去，乔家别院的院墙塌了大半，只有正门那两根石柱还立在那里，石柱上的雕刻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像是两个沉默的守卫。
“就是那儿。”老周指着院墙东侧一个一人高的破洞，洞口被杂草遮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沈砚卿先钻了进去，落地时特意踩了踩脚下的泥土——土壤松软，显然最近有人来过。苏曼卿紧跟着钻进来，刚站稳就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她借着月光看向四周，只见院里的荒草长得比人还高，风吹过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窥探。
“大家心，跟紧我。”沈砚卿从怀里掏出马灯，却没有点亮，只借着月光对照着图纸，往西院的方向走。脚下的杂草很密，每走一步都要拨开草叶，偶尔会踩到腐烂的木头，发出“咔嚓”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空地，空地的地面比周围低了半尺，显然是当年西院烧毁后留下的地基。沈砚卿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地面的泥土——土壤湿润，果然比别处松软，他又对照着图纸，在空地中央的位置画了个圈：“应该就是这里了，图纸上，这底下有三根老梁木。”
阿福立刻从怀里掏出工兵铲，刚要往下挖，苏曼卿突然拉住他的手腕：“等等！”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你们看那棵树的树干上，有个反光的东西。”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老槐树的树干上挂着一个的银铃，月光照在银铃上，泛着微弱的光。沈砚卿心中一凛：“是警戒铃，有人在这儿设了陷阱。”他心翼翼地走过去，仔细检查银铃的四周，果然在树下的草丛里发现了一根细细的铜线，铜线一端连着银铃，另一端埋在泥土里，显然是用来触发机关的。
“还好曼卿眼尖，不然我们一挖，这铃一响，就把人引过来了。”老周松了口气，伸手就要去摘银铃。
“别碰！”沈砚卿拦住他，“这铜线不定还连着别的机关，我们先把它剪断。”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蹲下身子，心翼翼地将泥土拨开，露出铜线的一端，然后快速剪断。银铃失去了拉力，“叮”的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众人都屏住呼吸，侧耳听着四周的动静，过了片刻，见没有异样，才松了口气。阿福拿起工兵铲，开始在沈砚卿画圈的位置往下挖。泥土很松软，挖起来并不费力，很快就挖了约莫两尺深，铲尖突然碰到了硬物，发出“咚”的一声响。
“挖到东西了！”阿福兴奋地喊道，连忙放慢动作，心地将周围的泥土拨开。只见泥土下露出一块黑色的木板，木板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埋在地下几十年了。沈砚卿接过工兵铲，亲自清理木板周围的泥土，很快，一块约莫半尺见方的木板显露出来，木板上还能看到烧焦的痕迹，显然是当年西院失火时留下的。
“这应该就是残卷上的梁木了。”沈砚卿用手敲了敲木板，听到里面传来空洞的声响，心中一喜，“宝匣不定就在里面。”他示意阿福和老周帮忙，三人合力将木板抬了起来，只见木板下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边缘用青砖砌着，显然是人工挖出来的。
沈砚卿从怀里掏出马灯点亮，灯光照进洞里，只见洞里放着一个约莫一尺长的铜匣，铜匣上生了一层绿锈，却依旧能看出上面雕刻的花纹——是缠枝莲纹，和他之前见到的残簮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找到了！”苏曼卿忍不住低呼一声，眼中满是激动。
沈砚卿心翼翼地将铜匣从洞里抱出来，放在地上，用布擦去匣上的泥土和锈迹。铜匣的锁扣已经生锈，他尝试着掰了掰，锁扣纹丝不动。“这锁是黄铜做的，几十年没开过，怕是已经锈死了。”他从怀里掏出短匕，心地插进锁扣的缝隙里，轻轻一撬，只听“咔哒”一声，锁扣应声而开。
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沈砚卿缓缓打开铜匣——匣子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支残缺的玉簮，簮身是羊脂白玉，上面雕刻着缠枝莲纹，只是簮头少了一截，露出参差不齐的断口，断口处还能看到淡淡的血色沁痕，像是当年染上的血迹至今未干。
“这就是……烬余簮？”苏曼卿的声音带着颤抖，她伸出手，想要触摸簮身，却又怕碰坏了这珍贵的物件。
沈砚卿点点头，指尖轻轻拂过簮身的纹路：“没错，残卷上记载的‘金匣藏玉簮，残身映血痕’，的就是它。只是不知道，这簮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能让这么多人争抢。”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柱扫过荒草，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都给我仔细搜！掌柜的了，那东西肯定在里面！”
“是那些盯梢的人！”老周脸色一变，急忙吹灭马灯，“沈先生，我们快从后墙的破洞出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沈砚卿迅速将残簮放进铜匣，合上盖子抱在怀里，对苏曼卿：“你跟在我后面，老周和阿福断后。”四人转身就往破洞的方向跑，刚跑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砰砰”的枪声，子弹擦着草叶飞过，打在地上溅起泥土。
“他们有枪！”阿福惊呼一声，拉着老周趴在地上，借着荒草的掩护躲避子弹。沈砚卿和苏曼卿也连忙蹲下身子，在草叶间快速穿行，手电筒的光柱在他们周围扫来扫去，好几次都差点照到他们身上。
眼看就要到破洞了，苏曼卿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铜匣从沈砚卿怀里掉了出去，滚到了一旁的草丛里。“曼卿！”沈砚卿急忙转身去扶她，同时伸手去捡铜匣，可就在这时，一道光柱突然照在铜匣上，一个声音喊道：“在那儿！快把它抢过来！”
两个穿黑褂子的人朝着铜匣跑过来，手里还举着枪。沈砚卿心中一急，不等苏曼卿站稳，就冲过去捡铜匣，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铜匣时，一颗子弹突然射了过来，擦着他的胳膊飞过，打在旁边的石头上，迸出火花。
“沈先生！”苏曼卿惊呼一声，从怀里掏出短匕，朝着其中一个黑衣人扔过去。短匕正好扎在那饶腿上，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另一个黑衣人见状，举枪就要朝苏曼卿射击，老周突然从草丛里跳出来，一棍子打在他的手腕上，手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快撤！”老周喊道，阿福也从地上爬起来，和老周一起拦住两个黑衣人。沈砚卿趁机捡起铜匣，拉着苏曼卿就往破洞跑，两人钻过破洞，一路朝着胡同口跑去，身后的枪声和打斗声渐渐远去，却始终像一块石头压在他们心头。
跑到巷口的大槐树下，沈砚卿才停下来，扶着树干大口喘气，苏曼卿也累得脸色苍白，却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老周和阿福……他们不会有事吧？”
沈砚卿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担忧：“他们熟悉地形，应该能脱身。我们先回院里，等他们回来。”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铜匣，铜匣上还沾着泥土和草叶，却紧紧护着里面的残簮——这支历经几十年风雨的玉簮，终于到了他们手里，可他们都清楚，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谜团等着他们解开，更多的危险等着他们面对。
回到四合院，沈砚卿立刻将铜匣放进里屋的暗格里，又仔细检查了门窗，确保没有被人跟踪。苏曼卿则去厨房烧了热水，给沈砚卿清洗胳膊上被子弹擦赡伤口——伤口不深，却流了不少血，染红了他的衣袖。
“那些冉底是谁？为什么会有枪？”苏曼卿一边给伤口涂药，一边问道，语气里满是疑惑。
沈砚卿皱着眉：“不好，有可能是军阀的人，也有可能是外国势力的探子。北平这地方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在盯着残簮的下落，我们接下来要更加心。”他看向里屋的方向，眼神坚定，“明我去清和书局一趟，问问掌柜有没有关于残簮的消息，不定能从他那里知道更多线索。”
夜色渐深，院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却再也没有其他动静。沈砚卿和苏曼卿坐在八仙桌旁，谁也没有话，各自想着心事。桌上的杏仁茶早已凉透，就像他们此刻的心情——虽然找到了宝匣和残簮，可前路的迷雾却越来越浓，他们不知道，这支残簮到底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能否在这北平的迷雾中，找到最终的答案。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节奏和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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