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挂断张大山的电话后，林晚晴在招待所一楼的值班室里站了足足一分钟。王主任端来一杯热水，关切地问：“林同志，没事吧？是好消息还是…”
“是好消息，谢谢王主任。”林晚晴回过神，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温水流过喉咙，让她起伏的情绪稍稍平复。她看了眼墙上老式挂钟，晚上般二十，“我能再用一下电话吗？想往家里打一个。”
“打吧打吧，长途费月底一起结。”王主任很爽快，还体贴地退出了值班室，轻轻带上门。
林晚晴再次拨通“晴记”办公室的电话。这次接电话的是赵桂枝，声音里还带着刚才的兴奋：“晚晴姐！大山跟你了吧？三件大喜事呢！”
“了，但得匆忙。”林晚晴握着听筒，目光落在值班室玻璃窗外省城的夜色里，“你详细，匿名信的线索具体是什么突破？”
赵桂枝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大山不是去找了邮电局的老同学吗？他们内部查了那几台打印机的使用记录。地委办公室的打印机上周三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印过一批文件，有三人经手，时间对不上；报社印刷厂那台是大型滚筒式，字体不一样；税务局那台那在维修。”
“所以只剩下地区食品公司那台？”
“对！而且更巧的是，”赵桂枝的声音更低了，“大山托人打听到，那下午地区食品公司供销科的人都在开会，办公室没人。但门卫老头记得，大概三点半左右，付科长去找过他们副经理，在办公室里待了十来分钟——那台打印机就在副经理办公室外间！”
林晚晴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付科长，这个已经被停职调查的人，居然还能在地区食品公司自由进出，甚至还使用了打印机…
“他有这个胆子？”林晚晴沉吟道，“匿名信的内容虽然阴险，但手段并不高明。如果被查出来，他就是罪加一等。”
“大山也这么。所以他怀疑，付科长可能只是被缺枪使了。”赵桂枝顿了顿，“而且还有一件事很奇怪——今下午，地区食品公司有个姓郭的供销员悄悄找到咱们西门店，是想私下进一批五香肉脯，量还不。桂枝留了个心眼，请他在对面茶馆坐了坐，套了些话。”
“套出什么了？”
“那个郭供销员，他们公司最近在搞什么‘改革试点’，要引进竞争机制，允许各部门自主寻找优质货源。但他话时眼神躲闪，还特意强调‘这事儿别让付科长知道’。”赵桂枝的声音里透着疑惑，“付科长都停职了，为什么还要特意避开他？”
线索像散落的珠子，隐约串起一条线，却看不清全貌。林晚晴闭了闭眼：“桂枝，报社采访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赵桂枝的语调重新轻快起来：“是地区日报的记者主动联系的，是要做一期‘改革开放中的个体经济典型’专题报道。李主任牵的线，这是个好机会，能让‘晴记’的名声再上一层楼。采访时间定在下周三，记者叫陈文斌，三十多岁，听文笔很好。”
“下周三…”林晚晴算了下时间，“我培训要到下周五才结束，赶不回去了。采访的事，你和全有叔、大山一起应付。记住几个原则：实事求是，不夸大不吹嘘；重点讲产品质量把控和员工待遇；多提街道和李主任的支持；至于匿名信和那些动作——一个字都不要提。”
“我明白，家丑不外扬。”赵桂枝应道，“那顾连长要回来的消息…”
提到这个，林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大山‘可能有机会回来’，是什么意思？”
“大山，是今下午接到一个从边防打来的电话，是顾连长所在部队的宣传干事，想搜集军属创业的素材，顺口提了一句顾连长近期可能因公出差到省军区。”赵桂枝的语气变得心，“晚晴姐，这事还没定，可能只是人家随口一…”
“我知道。”林晚晴轻声。她太了解部队的纪律了，顾铮的行程从来都是变就变。去年好春节休假，临到头因为边境突发情况又取消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道理她懂。
又交代了几句生产安全和员工情绪的事，林晚晴挂断电话。走出值班室时，王主任正在走廊里织毛衣，见她出来，笑着问：“家里都好吧？”
“都好，谢谢王主任。”林晚晴礼貌回应，转身上楼。走到二楼拐角时，她脚步顿了顿——走廊尽头那个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压低声音的争吵：
“…了多少次，这事不能急！”
“不急？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省里这次培训就是风向标…”
声音突然停了，接着是门被关上的轻响。
林晚晴面色如常地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后才皱起眉头。刚才那两个声音，有一个她认得——是培训班里那个总是坐在后排、很少发言的中年男人，好像江吴建国？
她走到书桌前，翻开学员名单。吴建国，四十二岁，单位一栏写着“地区食品公司技术科副科长”。
地区食品公司。
又是他们。
承
第二是周日，培训班休息。林晚晴起了个大早，先去邮局给家里汇了五十块钱——二十给赵桂枝补贴家用，三十让张大山用来打点关系，继续查匿名信的事。然后又去新华书店，想找找食品机械相关的书籍。
八十年代初的书店，专业书籍少得可怜。她在“工业技术”类书架前翻了半，只找到一本1978年出版的《食品加工机械概述》，内容已经过时，但还是买了下来。正要离开时，眼角瞥见角落里堆着一些处理的外文期刊。
她走过去蹲下翻看。大多是日文和英文的食品工业杂志，日期都是一两年前的，显然是从哪个单位图书馆淘汰出来的旧书。其中一本日文杂志的封面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是一种自动灌肠机的照片。
虽然看不懂日文，但图片和示意图是相通的。林晚晴毫不犹豫地把那几本看起来有用的都买了下来，花了整整六块钱，相当于普通工人一周的工资。
抱着厚厚一摞书回到招待所，刚进大堂，就看见郑教授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正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话。看见林晚晴，郑教授招手：“林同志，来得正好。”
林晚晴走过去，礼貌地打招呼：“郑教授好。”
“这位是省轻工厅技术处的孙处长。”郑教授介绍道，“老孙，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林晚晴同志。”
孙处长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锐利。他站起身和林晚晴握手，力道很稳：“林同志，郑老对你可是赞誉有加啊。听你是咱们省第一个参加这种培训班的个体经营者？”
“是组织上给我这个机会。”林晚晴谦逊地。
三人落座后，孙处长开门见山：“林同志，我也不绕弯子。省里最近在调研个体和集体食品企业的发展情况，准备出台一些扶持政策。郑老推荐你作为典型，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你们‘晴记’现在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这个问题林晚晴思考过无数次。她放下手里的书，坐直身体：“孙处长，我总结有三难：一是技术难，像真空包装、低温杀菌这些延长保质期的技术，我们个体户接触不到；二是设备难，好设备买不起，二手设备不会修；三是人才难，有技术的老师傅都在国营厂，看不上我们这作坊。”
“得实在。”孙处长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你看看这个。”
林晚晴接过来，是一份《关于扶持城镇集体、个体食品加工业试点的初步意见（征求意见稿）》。她快速浏览，目光停留在其中几条上：
“…选择3-5家有发展潜力的个体或集体企业，作为技术帮扶试点…”
“…组织国营厂退休技术工人成立‘技术顾问团’，提供有偿服务…”
“…试点企业可申请低息设备贷款，额度不超过五万元…”
五万元！在这个“万元户”还是稀罕物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这是草案，还没上会讨论。”孙处长收回文件，“但方向是明确的。林同志，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准备一份申请材料，重点讲清楚你的发展规划、市场前景，还迎能带动多少就业。”
郑教授在一旁补充：“孙，林同志那里现在就有七八个员工，一半是军属，一半是退伍军人。”
孙处长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军属和退伍军人？这个点好。今年省里正好在抓‘双拥’典型。”
三人又聊了二十多分钟，主要是孙处长询问“晴记”的具体情况。林晚晴回答得不卑不亢，既有数据支撑——比如月产量、销售额、利润，又有真实案例——比如赵桂枝从家庭妇女成长为店长，张大山拖着伤腿跑采购的故事。
孙处长临走时，给了林晚晴一张名片：“材料准备好后，直接寄到这个地址。下个月厅里开研讨会，如果有时间，你可以来做个发言——不超过十五分钟。”
送走孙处长，郑教授拍拍林晚晴的肩膀：“好好把握机会。老孙这个人务实，不搞虚的，你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他最看得上。”
“谢谢郑教授引荐。”林晚晴真心实意地道谢。
“我是看你确实想做事，也能做事。”郑教授摆摆手，看了眼她怀里那摞书，“日文杂志？你看得懂？”
“看图猜个大概。”林晚晴老实，“主要是想了解国外的设备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郑教授沉吟片刻：“这样，每周三晚上我在实验室，你要是有空，可以过来，我那儿有些翻译资料。”
这又是一个意外之喜。
下午，林晚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整理申请材料。她先列提纲：
一、企业现状（规模、产品、员工构成）
二、市场分析（本地市场需求、竞争情况）
三、技术瓶颈与需求
四、发展规划（一年、三年、五年）
五、社会效益（就业带动、军属帮扶、纳税贡献）
六、申请扶持的具体内容
写到“员工构成”时，她特意把每个饶情况都写清楚：赵桂枝，军属，丈夫在西藏边防；张大山，退伍军人，左腿三等甲级伤残；王全有，原国营食品厂退休工人；刘彩霞，下岗女工，独自抚养两个孩子…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个个名字背后，是一个个家庭的生计。林晚晴写得很慢，很认真，仿佛那些面孔就在眼前。
写到一半，敲门声响起。门外是孙秀兰，那个县城副食品公司的女学员，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林同志，我娘家今包饺子，送了些过来。想着你一个人在这，给你躲尝尝。”
林晚晴连忙道谢接过。孙秀兰没马上走，犹豫了一下，声：“林同志，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
“你。”
“昨下午，我看见吴建国——就是地区食品公司那个——在走廊里跟一个人话，那人我不认识，但听他们提到‘晴记’，还什么‘采访不能成’…”孙秀兰咬了咬嘴唇，“我知道背后人不好，但我看你这人实在，提醒你一声。”
林晚晴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谢谢你秀兰，我会留意的。”
送走孙秀兰，林晚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地区食品公司，吴建国，采访不能成…这些碎片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走回书桌前，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关键词：地区食品公司、付科长、匿名信、吴建国、采访。然后用箭头把它们连起来，在“采访”旁边画了个问号。
如果对方想破坏采访，会用什么手段？抹黑产品质量？收买记者？还是…
电话铃突然响起。
林晚晴接起来，是招待所前台：“林同志，楼下有人找，是你家里人。”
家里人？林晚晴一愣。大宝花不可能来，顾铮更不可能。她疑惑地下楼，看见大堂里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军人，背着一个军用挎包，正局促地搓着手。
看见林晚晴，年轻军人立正敬礼：“嫂子好！我是边防团宣传股干事，李文军。顾连长让我来看看您。”
转
招待所的会议室里，李文军双手捧着林晚晴倒的热水，黝黑的脸上带着高原阳光留下的痕迹。他看起来不超过二十五岁，话时习惯性挺直腰板，是典型的军人姿态。
“李干事，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林晚晴坐在对面，心中满是疑惑。
“顾连长给了我地址。”李文军从挎包里掏出一封信，“连长，这封信一定要亲手交给您。另外…”他顿了顿，“组织上派我来省军区办事，连长让我顺路来看看您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林晚晴接过信。信封是部队专用的牛皮纸，封口粘得严严实实，上面是顾铮刚劲有力的字迹：“林晚晴同志亲启”。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心头涌起复杂情绪。
她没有当场拆信，而是问：“顾铮他…最近好吗？”
“连长很好，就是忙。”李文军到顾铮时，眼神里透着崇拜，“上个月边境巡逻时遇到暴风雪，连长带着战士们背着物资徒步三十多公里送到哨所，有个新兵差点掉进冰裂缝，是连长一把拽回来的。”
林晚晴的手指微微收紧：“危险吗？”
“当兵的，哪有不危险的。”李文军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但连长厉害，有他在，我们都安心。”
又聊了几句边防的苦与乐，李文军突然压低声音：“嫂子，其实连长让我来，还有一件事要提醒您。连长，他收到家里信，知道您生意做得不错，但树大招风，让您多心…特别是最近。”
林晚晴心头一紧：“他听什么了？”
“具体的连长没。”李文军挠挠头，“但他让我告诉您，如果在省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省军区找一位姓何的政委，那是他老首长。”
何政委。林晚晴记下这个名字。
送走李文军后，林晚晴回到房间，这才拆开顾铮的信。信不长，两页纸，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在忙碌中抽空写的：
“晚晴同志：见字如晤。文军干事赴省城公干，托他带信，较邮寄快捷…家中诸事，辛苦你了。大宝花来信，言你赴省城学习，他们很想念。我一切安好，勿念…闻你生意渐有起色，欣慰之余，亦忧心你太过操劳。世道虽渐开，人心仍复杂，遇事多思量，安全第一…若有机会，我会争取回家一趟。然军务在身，不敢轻诺，望你理解。顾铮，八三年九月二十日。”
信的末尾，还有一行字：“另，前日与省军区何政委通话，提及你。若有难处，可寻他相助。报我名字即可。”
林晚晴把信读了三遍，然后仔细折好，放进随身携带的皮夹内层。顾铮还是那个顾铮，话不多，但该想到的都想到了。他甚至提前为她铺了一条求助的路。
她走到窗前，看着省城街道上稀稀拉拉的行人。秋意渐浓，梧桐叶开始泛黄。这个年代，这个国家，正在发生缓慢而深刻的变化。而她身处其中，既要抓住机遇，又要避开暗礁。
第二培训课间隙，林晚晴特意观察了吴建国。这个中年男人总是独来独往，课间也不和其他学员交流，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抽烟。有几次，林晚晴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但当她对视过去时，对方又迅速移开视线。
下午实验课是学习酱制品的盐度控制。郑教授让学员们分组操作，林晚晴和孙秀兰、陈建国分在一组。称量、调配、搅拌，她手法娴熟，看得陈建国连连称赞：“林同志，你这手法比我们厂老师傅还稳。”
“熟能生巧罢了。”林晚晴微笑回应。她趁搅拌的间隙，状似无意地问：“陈技术员，你们地区食品公司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我听在搞改革试点？”
陈建国手里动作一顿，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你也听了？确实，公司领导层有分歧。一部分人觉得应该放开手脚，跟个体户、集体企业合作，取长补短；另一部分人觉得国营厂尊严不能丢，应该用技术优势和规模优势把竞争对手都挤垮。”
“那现在哪边占上风？”
“不好。”陈建国摇头，“不过我们副经理——就是分管供销的那个——是改革派。他私下过，像你们‘晴记’这样的，如果能保证质量稳定，完全可以成为我们的供货商或者代工点。”
林晚晴心中一动：“你们副经理贵姓？”
“姓郭，郭志远副经理。”陈建国完，又补充道，“不过这话你听听就好，公司内部关系复杂，付科长那件事后更是敏福”
付科长。林晚晴搅拌酱料的手慢了下来。如果郭副经理是改革派，那反对改革的保守派里，会不会就包括付科长？而付科长被停职，保守派失去一员干将，他们会不会因此记恨上“晴记”？
这些念头在脑中飞转，她脸上却不动声色：“谢谢陈技术员提醒。对了，你们公司技术科是不是有个叫吴建国的副科长？”
陈建国脸色微变：“你认识吴副科长？”
“一个培训班的同学。”林晚晴轻描淡写。
“他啊…”陈建国语气复杂，“是个能人，技术过硬，但…怎么呢，比较固执。他是坚决反对和个体户合作的，觉得那是自降身份。而且他跟付科长关系不错，两人经常一起喝酒。”
关系不错。林晚晴垂下眼帘，看着搅拌缸里色泽红亮的酱料。所以，吴建国可能是在为付科长，或者是为保守派，做些什么。
实验课结束后，林晚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去找郑教授请教几个技术问题。问完后，她装作闲聊：“郑教授，您对地区食品公司了解吗？”
郑教授摘下老花镜，擦了擦镜片：“打过几次交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有个同学是他们公司的，叫吴建国。”
“吴建国…”郑教授沉吟片刻，“有印象。前年省里组织技术交流会，他提交过一篇关于酱制品防腐剂的论文，观点比较保守，坚持要用化学防腐剂，反对然配方。我当时跟他争论了几句。”
郑教授重新戴上眼镜，看着林晚晴：“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只是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林晚晴半真半假地。
“心点没错。”郑教授语气严肃，“有些人啊，脑子里还是老一套，觉得国营厂生就比个体户高一等。这种思想短期内改不了。”
从实验室出来，已经黑了。林晚晴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秋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她拢了拢外套，脑中梳理着今获得的信息：
地区食品公司内部分为改革派和保守派；
付科长属于保守派，与吴建国关系密切；
吴建国反对与个体户合作，可能因此对“晴记”有敌意；
付科长被停职后，保守派势力受损，可能采取行动…
快走到招待所时，她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那个年代，轿车还是稀罕物。林晚晴多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吴建国从车上下来，开车的是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两人在车边低声交谈了几句，吴建国点点头，转身进了招待所。那辆轿车缓缓驶离，车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红线。
林晚晴站在原地，记住了车牌的后三位：037。
合
接下来的几，林晚晴按部就班地上课、整理资料、准备申请材料。周三晚上，她如约去了郑教授的实验室。
郑教授果然拿出了一叠翻译资料，大多是日文食品机械杂志的节译。“这是我一个学生帮忙翻译的，他在机械进出口公司工作，能接触到最新资料。”郑教授，“你看看这个。”
林晚晴接过，是一份关于型真空包装机的技术参数和价格表。她快速浏览，心跳逐渐加快——这种型号虽然仍是进口，但价格比之前了解的低了三分之一，而且适合中规模生产。
“郑教授，这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郑教授笑了，“但别急，看完再。”
林晚晴继续往下看。后面几页是省机械研究所的一份内部简报，标题是《型食品加工机械国产化项目进展》。简报中提到，已经有三种机型完成样机试制，正在进行耐久性测试，预计明年上半年可以批量生产。
“这才是重点。”郑教授指着简报，“如果你们‘晴记’能成为试点用户，不仅能用上性价比高的国产设备，还能享受政策补贴。”
“试点用户需要什么条件？”
“第一，企业要有一定规模和发展潜力；第二，要愿意配合技术改进和反馈；第三，最好能带动就业，有社会效益。”郑教授看着她，“你觉得‘晴记’符合吗？”
林晚晴几乎要脱口而出“符合”，但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郑教授，我想看看设备样机的具体参数和报价，再做决定。”
郑教授眼中闪过赞赏：“稳重是对的。这样，下周六省机械研究所有个内部观摩会，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但记住，这事暂时保密。”
“我明白。”
从实验室出来时已经九点多。林晚晴抱着那叠珍贵资料，脚步轻快地走在校园里。秋夜的星空格外清澈，她能看见银河淡淡的光带横跨际。
回到招待所，她意外地看见王主任等在大堂，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林同志，下午有个人送来这个，是给你的。”
信封上没有署名。林晚晴接过来，道谢后上楼。进房间关好门，她心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纸条，上面是印刷体字：
“周三采访，心提问。”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信息。但林晚晴立刻明白，这是在提醒她关于地区日报采访的事。
送纸条的人是谁？是敌是友？为什么要提醒她？
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盏路灯发出昏黄的光。远处，那辆尾号037的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街角阴影里，像一头蛰伏的野兽。
林晚晴放下窗帘，回到书桌前。她打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写下：
“1983年9月28日，周三。采访日。提醒者未知。黑色轿车037。吴建国。地区食品公司内部斗争。顾铮来信。何政委…”
写到这里，她停住笔。指尖轻轻摩挲着顾铮信纸的边缘，那粗糙的质感仿佛还带着边防风沙的气息。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而距离周三的采访，还有四。
悬念： 那张匿名提醒纸条究竟是谁送的？周三的采访现场将会发生什么？黑色轿车037的主冉底是谁？而林晚晴能否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既保护“晴记”，又抓住省里的扶持机会？与此同时，顾铮可能回来的消息，是否会给这个家带来新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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