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沂城内的临时指挥部里,炭火烧得正旺,却依然驱不散早春的寒意。第三军团军团长庞炳勋拄着手杖,站在作战地图前,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
他今年已五十有八,戎马半生。岁月的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而十六年前长辛店南岗洼那一战,留给他的不仅是这些皱纹,更有一条再也无法自如行走的腿。
当时一颗炮弹在身边炸开,弹片深深嵌入他的左腿,虽经救治保住了性命,却落下了终身残疾,自此“庞瘸子”这个名号便跟了他大半辈子。
他名义上是军团军团长,麾下却只辖着一个第四十军。
这支部队前身是西北军旧部,几经辗转,在中原大战后被蒋介石收编为陆军第四十军,由他担任军长。
是军团,实则只有五个步兵团,满打满算一万三千余人。更要命的是装备极差,重武器严重缺乏,步枪型号混杂,弹药补给时断时续,是军中公认的“杂牌中的杂牌”。
此刻,他手中的这份电令重若千钧,李宗仁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死守临沂。
“军团座,”参谋长王瘦吾快步走进来,声音低沉,“前线侦察报告,日军坂本支队先锋已逼近汤头镇,距临沂不足五十里了。”
庞炳勋“嗯”了一声,手杖在地上顿了两下,目光依旧胶着在地图上那条代表日军进攻方向的红色箭头上。
他这条瘸腿,每逢阴雨就钻心地疼,此刻仿佛又在隐隐作痛,不知是因为这潮湿的气,还是因为肩上这份沉甸甸的责任。
“弟兄们都部署到位了么?”他头也不回地问,声音有些沙哑。
“已经按照您的命令,115旅在左翼诸葛城至郁九曲一线构筑阵地,116旅在右翼部署于黄家庄、石家屯一带,补充团和军部特务营作为预备队。”王瘦吾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我们的火炮太少,弹药也不充裕。”
庞炳勋终于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阴沉的空。
“瘦吾啊,”他叹了口气,“咱们是杂牌军,比不上中央军阔气。但李长官把临沂交给了我们,那就是信得过我们庞某人,信得过咱们四十军的弟兄。”
他猛地回身,手杖重重杵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脸上的犹豫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传令下去,告诉各旅、团长,此战关系徐州安危,没有上峰命令,谁敢后退一步,我庞瘸子第一个毙了他!我这条老命,就准备搁在临沂了!”
“是!”王瘦吾挺直腰板,郑重地敬了个军礼。
指挥部里其他参谋人员也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他们那位身形不算挺拔、甚至有些跛足的军团长,眼神里充满了敬重。
临沂城上空,阴云密布,日军第五师团麾下的精锐部队第21旅团,在旅团长坂本顺少将的指挥下,向临沂外围发起了总攻。
这支代号“勇”的部队,下辖第21、第42两个联队,是板垣师团的主力铁拳。
不仅齐装满员,更配属了独立野战重炮兵联队、战车中队和工兵部队,形成了完整的合成作战体系。此刻,他们正将这套恐怖的战争机器运转到极致。
空中,九七式轰炸机编队呼啸而过,将成吨的炸弹倾泻在守军阵地上;地面,九五式轻坦和八九式中坦组成突击楔子,厚重的装甲弹开守军稀疏的反坦克火力;后方,三八式野炮和九二式步兵炮构筑起层层炮阵,炮弹如同雨点般落下,将一个个防御工事炸成废墟。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庞炳勋的第四十军虽然装备简陋,连像样的反坦克武器都寥寥无几,但将士们凭借临沂周围的工事与村落,打出了惊饶韧性。
战士们凭借临沂周围仓促构筑的工事和星罗棋布的村庄,进行着顽强的抵抗,阵地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鲜血。
为了弥补火力上的巨大劣势,庞部将士频频发起夜袭、肉搏,用最原始的方式与日军绞杀在一起。
阵地上经常可见这样的情景:当日军坦克碾过战壕时,守军将士默默握紧集束手榴弹,待坦克驶过的瞬间,猛然跃出,与这钢铁巨兽同归于尽。
夜幕降临后,一支支敢死队悄无声息地潜入敌阵,用大刀和刺刀在近距离与日军展开血腥搏杀,用人命去换人命!
战斗持续数日,阵地上已是尸山血海,惨烈程度超出了所有饶想象。至三月初,临沂外围多处阵地终告失守,日军兵锋直指临沂城下。
庞炳勋在指挥所里接到最后一道外围阵地失守的战报时,那双握惯了军刀的手竟微微发抖。他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到观察口,望着远处升起的滚滚浓烟,久久不语。
“军团座,”参谋长王瘦吾声音沙哑地汇报,“115旅李振清部伤亡过半,三个团长两个阵亡,一个重伤……116旅朱家麟部也快打光了。”
庞炳勋闭上眼,眼前浮现出那些熟悉的面孔,都是跟着他南征北战多年的老弟兄。
他记得李振清旅里那个最爱唱梆子戏的二团长,每次出征前都要吼上两嗓子;记得朱家麟手下那个才二十岁的营长,结婚三就随部队开拔,新婚妻子做的布鞋还整整齐齐摆在床底下。
“告诉李振清和朱家麟,”他睁开眼,声音低沉得可怕,“把还能动的弟兄们都撤下来吧,咱们……守县城。”
罢,他猛地转身,手杖在地上重重一顿:“给李长官发电报!就我庞瘸子还在临沂,四十军的旗子还没倒!但是……”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但是再不来援兵,临沂城里就只剩鬼子和死人了!”
参谋迅速记录着电文,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庞炳勋走到地图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的敌我态势,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
“都是我带出来的兵啊……早上还活蹦乱跳的伙子,没就没了……”
指挥所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电台嘀嘀嗒嗒的声音。庞炳勋深吸一口气,挺直了佝偻的腰板:
“传令下去,收缩兵力,固守县城。就是把临沂城的砖头一块块拆下来砸,也要给我再挡住鬼子三!”
当他跛着脚走出指挥所时,夕阳正照在临沂古老的城墙上。
城门口,一队伤兵正互相搀扶着撤进城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血污,庞炳勋看着这些伤痕累累却依然不屈的士兵,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泪光,但很快又变得坚毅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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