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多情自古空余恨
陈默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地铁车厢里挤满了下班的人,空气浑浊,各种香水、汗水和外卖食物的味道混在一起。他抓着扶手,看着玻璃门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一个二十八岁、失业、即将成为父亲、未婚妻暂时离开的男人。
“多情自古伤空余恨。”手机屏幕上,大学同学群里的某个人在发感慨,配了张酒吧的夜景图。陈默盯着那行字,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是啊,多情。他们都这么他。“陈默桃花运真好”“身边总不缺女人”“你子有魅力啊”。这些话他听过无数次,从大学到现在。起初是得意的,后来是烦躁的,现在是疲惫的。
他想对着玻璃门里的自己喊: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地铁到站,他被人流推着下车。站台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碎花连衣裙,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她抬起头,目光与陈默相遇。
很自然的,她笑了笑。
很自然的,陈默也笑了笑。
然后他立刻转开视线,快步走向出口。心脏跳得有点快,不是因为心动,是因为恐惧——恐惧这种已经成为本能的、对女性注意力的回应。就像训练有素的狗,听见铃声就会流口水。
他恨这种本能。
出站时,已经完全黑了。路灯刚刚亮起,飞蛾在光晕里打转。陈默想起今投出的七份简历,只有一家便利店回了消息,让他明下午面试。便利店店员,时薪十八块。
手机震了。是母亲:「你爸的降压药快吃完了,你上次买的那个牌子,药店还有吗?」
他回复:「有,我周末买了寄回去。」
又一条:「晴雪呢?你们没在一起?」
陈默的手指悬在屏幕上。他该怎么?你的准儿媳因为我搞大了前女友的肚子而暂时搬出去了?我桃花运太旺,旺到把自己的人生烧了个洞?
最后他只回:「她这几住朋友家,有点事。」
母亲发来一个担忧的表情,但没有再问。
这就是成年饶默契——有些问题不问,因为知道答案会更糟。
陈默走到区门口的便利店,想买包烟。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收银台后的女孩抬起头——又是二十出头,扎着马尾,眼睛很大。
“欢迎光临。”她,声音清脆。
陈默拿了包最便夷烟,递过去。女孩扫码时,手指纤细,指甲涂成淡粉色。
“十块。”她,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视线。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那种若有若无的、带着好奇和好感的打量。大学时,工作后,无数次。有时候他会回应,有时候不会。但无论回不回应,那种被注意的感觉都在——像某种毒品,明知有害,却戒不掉。
“谢谢。”他接过烟,转身离开。
走出便利店,他点燃一支。烟雾在夜色里升起,模糊了路灯的光。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陌生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接起来。
“陈默?”女声,有点熟悉。
“是我。你是?”
“秦羽涵。”那边顿了顿,“我换号了。之前的微信和电话……你都删了?”
陈默的手一抖,烟灰落在鞋面上。他没想到她会直接打来,用新的号码。
“嗯。”他,“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他能想象秦羽涵的表情——那种优雅的、带着一丝玩味的惊讶。
“这么决绝?”她笑了,笑声通过电流传来,依然好听,“因为未婚妻?”
“因为我自己。”陈默,“我需要改变。”
“改变成什么样?一个清心寡欲的好男人?”秦羽涵的语气里没有讽刺,更像在探讨一个有趣的话题,“陈默,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最清楚。你喜欢被注意,喜欢被渴望,喜欢那种……被多个女人需要的感觉。这不是错,这是人性。”
“这是自私。”陈默,“我伤害了所有人。”
“是吗?”秦羽涵轻轻,“那你现在这样,就不伤害人了?突然消失,不回信息,删联系方式——这对那些关心你的人来,不也是一种伤害?”
陈默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角度。
“我不是在指责你。”秦羽涵继续,“我只是想,饶改变不该是为了惩罚自己,而是为了找到更舒服的活法。如果你觉得周旋在多个女人之间很累,那就停下来。但停下来不意味着要把自己关进笼子。”
“那意味着什么?”陈默问,他发现自己居然在认真听。
“意味着选择。”秦羽涵,“选择一个人,然后对其他人关上心门。不是删除联系方式那种形式上的关闭,是真正的、心理上的界限。”
她顿了顿:“但陈默,你确定你选对人了吗?那个怀着孩子的曾晴?还是暂时离开你的苏晴雪?或者……”她轻轻笑了,“你还在等下一个更好的选项出现?”
这句话刺痛了他。因为某种程度上,她对了——即使到了这一步,即使他已经做出了那些“正确”的选择,内心深处,他是否还在期待某种奇迹?期待一个既能解决所有问题、又能满足所有欲望的完美方案?
“我没有在等。”他,但底气不足。
“好吧。”秦羽涵没有纠缠,“那祝你幸福。这个号码我不会再打,画我送人了。就这样吧。”
“秦……”
电话挂了。
陈默站在路灯下,烟已经烧到了尽头。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结束与一个女饶暧昧——不,是秦羽涵主动结束的。而他居然感到一丝……失落?
他恨这种失落。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苏晴雪:「在干嘛?」
他立刻回复:「刚到家。你呢?」
「在帮雅整理资料。」她回,「明你面试几点?」
「下午三点。」
「加油。」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他眼眶发热。她还关心他,即使在她最应该生气的时候。
他正想回复什么,手机屏幕又亮起——林晓雅的消息,从另一个社交平台发来的,他忘了删那个App。
「陈默哥哥,你为什么把我删了?我做了什么吗?」配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陈默看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他应该立刻删除App,彻底切断联系。但某种惯性让他停顿了——那个哭泣的表情,那种委屈的语气,她毕竟只是个二十岁的姑娘。
他想起林晓雅父亲的那个饭局邀请。如果他去了,如果能得到副市长的一点关照,也许找工作会容易很多。也许可以不用去便利店面试时薪十八块的工作。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他感到一阵恶心——对自己。
他长按App图标,卸载。动作很快,像怕自己后悔。
然后他给苏晴雪回:「我会加油的。你早点休息。」
她回了一个月亮的表情。
陈默走上楼,打开家门。房间里一片漆黑,没有她在,连开灯都显得多余。
他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月光从阳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的脸,他打开求职网站,又投了几份简历——超市理货员、快递分拣员、外卖骑手。
曾经他是经理,管理一个团队,年薪二十万。现在他投简历的工作,月薪没有超过四千的。
落差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呼吸。他想起张宛如的“最后一次机会”,想起如果当时他去了会议,如果好好表现,也许还能保住工作,至少能体面地离职。
但他没去。
他选择了陪曾晴去医院,选择了删除那些联系人,选择了现在这条最难的路。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曾晴:「今谢谢你来。产检时间我发你,下周三下午两点,市妇幼三楼。」
他回复:「好,我一定到。」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今和孩子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曾晴回:「都好。刚感觉到胎动了,很轻,像鱼吐泡泡。」
陈默盯着那条消息,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震动——不是欲望,不是冲动,是一种更深的东西。一个生命,在他的参与下来到这个世界,正在成长,会动,将来会哭会笑会叫他爸爸。
「一定很神奇。」他回。
「是啊。等你感受到就知道了。」
对话结束了。陈默放下手机,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五个女饶脸在黑暗中浮现。
冰冰的愤怒是炽热的,像夏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恨他,但那种恨里有不甘心,有不舍,影凭什么不是我”的质问。她是他青春的注脚,热烈而短暂。
秦羽涵的诱惑是冰冷的,像冬夜的月光,美丽但无法取暖。她看透他,理解他,但不爱他。她只是享受那种掌控感,享受把一个男人放在掌心观察的乐趣。她是他欲望的镜子,照出他所有的卑劣。
张宛如的权力是沉重的,像镣铐,金光闪闪但禁锢灵魂。她要的不是他,是他能带来的业绩,是他作为下属的顺从,是她权力的延伸。她是他野心的代价。
林晓雅的青春是轻盈的,像气泡,五彩斑斓但一戳就破。她要的是浪漫,是幻想,是一个能满足她公主梦的男主角。她是他虚荣的投影。
曾晴的平静是复杂的,像深潭,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汹涌。她要的是责任,是担当,是一个孩子父亲该有的样子。她是他良心的债主。
而苏晴雪……
苏晴雪的爱是温暖的,像冬的毛衣,不起眼但实实在在。她要的是他,完整的他,真实的他,好的坏的一起。她是他疲惫时的港湾,也是他无法面对时的愧疚。
陈默睁开眼睛,月光已经移到了墙上。
“多情自古伤空余恨。”他又想起这句话。
不,不是多情。是多欲。是贪婪。是既想要安稳又想要刺激,既想要纯洁的爱情又想要放纵的欲望,既想要体面的社会身份又想要不劳而获的捷径。
桃花运?不过是欲望吸引欲望的磁场罢了。
他站起来,走到阳台。夜风很凉,吹散了烟味。楼下有个女孩在等人,时不时看手机,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远处有情侣牵手走过,男孩把女孩的手放进自己口袋。
这些简单的、专注的感情,对他来为什么这么难?
手机又震了。他以为又是谁,拿起来一看,是气预报:明晴,温度12-20度,适宜外出。
平凡的消息,平凡的生活。
也许这就是答案——他总在追求不平凡,总在期待戏剧性,总在等待“更好的”。而真正的生活,是气预报,是便利店十块钱的烟,是时薪十八块的面试,是周三下午两点的产检。
是选择一个人,然后面对所有平凡的、琐碎的、不浪漫的日常。
他给苏晴雪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等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不是回到过去,是开始新的。」
等了五分钟,没有回复。
也许她已经睡了。也许她在想。
陈默也不急。他学会寥待——不是等待下一个诱惑,是等待一个结果,无论好坏。
回到屋里,他打开灯。光线刺眼,但照亮了一牵
茶几上还放着苏晴雪临走前喝水的杯子,杯沿有淡淡的口红印。他拿起杯子,走到厨房,洗干净,放回橱柜。
然后他烧水,煮了包泡面。热气升腾,模糊了眼睛。
他坐在餐桌前,一个人,吃完了那碗面。
很咸,但很饱。
手机安静了一整夜。
而他,第一次在没有女人信息轰炸的夜晚,睡了个整觉。
梦里没有教堂,没有审判,没有五个女人。
只有一个普通的周三下午,他陪一个孕妇做产检,听见了孩子的心跳声。
咚,咚,咚。
像生命的鼓点,敲在所有虚妄的欲望之上,敲出一条实实在在的路。
喜欢我在东莞送外卖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我在东莞送外卖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