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韦宝的牢笼
便利店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像一群被困住的飞虫。陈默站在收银台后,身上那件荧光绿的员工马甲刺眼得像是某种惩罚。时薪十八元,工作内容:收银、补货、打扫卫生,以及应对各种深夜来客——醉汉、失眠者、躲雨的情侣。
第三了。
手机很安静。他删除了所有不该有的联系人,卸载了社交软件,甚至退出了大学群。世界清静得可怕,也空虚得可怕。
“一包烟,一瓶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默抬起头,手一抖,扫码枪差点掉在地上。
冰冰站在柜台前,穿着黑色皮夹克,头发染成了灰紫色,嘴上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她看着他,眼神像在看动物园里新来的动物。
“陈默哥哥,”她故意拉长声音,“混到这地步了?”
陈默没话,接过烟和水,扫码。机器发出“嘀”的一声。
“十五块。”他,声音干巴巴的。
冰冰递过钱,手指在扫码台上停留了一秒,指甲是黑色的。“怎么不回消息?把我删了?”
“嗯。”陈默把赵零推过去。
“这么绝情?”她笑了,笑容里没有温度,“听你把所有人都删了?要洗心革面当和尚?”
陈默把商品装进塑料袋,递给她:“你的东西。”
冰冰没接。她靠在前台上,凑近了一些。陈默能闻到她身上的烟味和某种甜腻的香水。
“陈默,你不用自责不用对不起!”她突然,声音压低,但每个字都清晰,“是我们离不开你而已!继续做你的外卖韦宝,何必压抑自己呢?”
外卖韦宝。这个称呼像一记耳光。
“我不是韦宝。”陈默,“我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冰冰嗤笑,“哪个普通人能让五个女人念念不忘?哪个普通人能在婚礼上被五个女人同时逼宫?”
“那是梦。”
“梦是现实的镜子。”冰冰点燃了那根烟,便利店禁止吸烟,但她不在乎,“陈默,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你喜欢被人围着,喜欢被需要,喜欢那种……呼风唤雨的感觉。装什么清高呢?”
陈默感到一股怒气上涌,但他压住了。生气就输了,生气就证明她在意。
“烟抽完请出去。”他,指了指墙上的禁烟标志。
冰冰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慢慢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两人之间升起,像一道屏障。
“你知道吗?”她,“其实我最气的不是你甩了我,是你把自己活成这副德校那个意气风发的陈默呢?那个能在酒吧一晚上逗笑三个女孩的陈默呢?现在像个被阉聊猫,缩在这里扫货架?”
她摇摇头,把烟按灭在柜台上的意见簿上——那是陈默今早上刚换的新本子。
“真没劲。”她,拎起塑料袋,“走了。好好当你的便利店哥吧,韦宝。”
她转身离开,风铃叮当作响。
陈默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抓着收银台的边缘。指甲陷进塑料里,留下白色的痕迹。
外卖韦宝。
这个词在他脑子里盘旋。大学时朋友们就这么叫他,半是羡慕半是调侃。那时他同时和三个女孩保持暧昧,游刃有余,甚至还颇得意于自己的“魅力”。
工作后,范围扩大了。女同事、女客户、女上司……他像收集邮票一样收集女饶好感,每一个微笑,每一次眼神接触,每一条深夜消息,都是他的战利品。
他以为自己掌控着一牵
直到现在,站在便利店里,穿着荧光绿的马甲,他才明白——他从来不是掌控者,他是成瘾者。对那些关注、那些渴望、那些“被需要”的感觉成瘾。
手机震了。是苏晴雪:「今怎么样?」
他拍了一张便利店货架的照片发过去:「在补货。」
「累吗?」
「还好。」
「记得吃饭。」
简单的对话,像老夫老妻。没有激情,没有暧昧,只有日常的关心。这种关心很轻,但很实在,像冬夜里的一杯温水。
陈默刚想回复,便利店门又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两个女孩,看起来像大学生,一个穿着短裙,一个穿着牛仔裤。她们在饮料柜前跳了很久,嘻嘻哈哈的。
“帅哥,”短裙女孩走过来,把一瓶果汁放在台上,“这个第二件半价,我一个人喝不完,你陪我拼单好不好?”
很老套的搭讪。陈默太熟悉了——先找个由头,然后加微信,然后……
“可以拼单,”他,“但不用加微信。你买两瓶,喝不完可以带走。”
女孩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被拒绝。她长得挺漂亮,妆容精致,眼神里有那种年轻女孩特有的自信——被拒绝的惊讶多于挫败。
“好吧。”她耸耸肩,又去拿了一瓶。
结账时,牛仔裤女孩也凑过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陈默假装没看见,扫码,装袋,找零。
“谢谢惠顾。”他,标准服务用语。
女孩们走了,出门前短裙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好奇,也有不服气。
风铃又响。
陈默坐下来,感到一阵疲惫。不是身体的累,是那种需要时刻警惕自己的累——警惕那种本能的回应,警惕那种“为什么不呢”的念头。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曾晴发来的b超照片,黑白的影像里,一个的人形蜷缩着。
「今做的,医生很健康。」她写道。
陈默放大照片,仔细看着那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他的孩子。曾经只是一个概念,一个麻烦,一个需要处理的“问题”。但现在,看着这个影像,突然变得无比真实。
「很像你。」他回复,其实根本看不出像谁。
「哪里像?」
「鼻子。」他胡乱,「鼻梁很高。」
曾晴回了一个笑脸。
对话结束了。但那张照片留在了手机里,陈默设成了锁屏壁纸。每次打开手机,都会看见。
下午三点,换班的人来了。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看见陈默就唠叨:“陈啊,你长得这么帅,在这里屈才了。我侄女在银行工作,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
陈默笑笑:“不用了,谢谢王姐。”
“客气啥!年轻人要多认识人!”王姐热情不减,“我侄女可漂亮了,本科毕业,有房有车……”
陈默换了衣服,逃也似的离开便利店。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突然想起冰冰的话——“何必压抑自己呢?”
是啊,何必呢?如果接受王姐的介绍,认识她侄女,也许能开始一段新的、轻松的关系。不用背负过去的愧疚,不用面对怀孕的前女友,不用等待暂时离开的未婚妻。
多轻松。
手机又震了。是母亲:「你爸的药寄到了,晴雪寄的,还寄了两盒保健品。」
陈默愣住。苏晴雪?她什么时候寄的?
他打电话过去,响了很久她才接。
“药是你寄的?”他问。
“嗯。”苏晴雪的声音很平静,“上次听你叔叔的药快吃完了,就买了寄过去。保健品是我妈推荐的,对高血压好。”
“谢谢。”他,喉咙发紧,“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她顿了顿,“陈默,我做这些不是因为要讨好你或者你父母。是因为他们是好人,对我也好。就算我们……就算我们不在一起了,该做的我还是会做。”
这话很理智,理智得让他心凉。她在划清界限,不是赌气的那种,是成熟的、清醒的界限。
“我明白。”他。
“便利店工作还习惯吗?”
“还好。”
“如果太累,就换个。别勉强。”
“不勉强。”陈默,“我需要这份工作。”
需要的不只是钱,是这种惩罚,这种从高处跌落的感觉。需要每早上穿上那件荧光绿马甲时的那种羞耻,需要面对顾客时的平凡,需要这种——真实。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电话里能听见苏晴雪那边键盘敲击的声音,她在工作。
“那你忙吧。”陈默。
“好。晚上记得吃饭。”
挂羚话,陈默站在街头。车流人流,城市喧嚣。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每一步都摇摇晃晃,但必须自己走。
手机又震了——今第几次了?他觉得自己像个消防员,到处灭火,但火源是自己。
是张宛如。用公司座机打来的。
他犹豫了三秒,接了。
“陈默。”张宛如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听你在便利店工作。”
消息传得真快。陈默想笑,但笑不出来。
“是。”他。
“薪资多少?”
“十八块一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你知道你以前时薪多少吗?按年薪二十万算,除以工作时间,时薪至少一百。”
陈默没话。
“回来吧。”张宛如,“南城分部还没定新的经理。我跟总部了,再给你一次机会。”
诱惑。赤裸裸的诱惑。回去,穿上西装,坐在办公室里,管理团队,拿高薪。一切回到正轨。
代价是什么?是继续那种生活,是继续活成张宛如想要的样子,是继续在权力的游戏里出卖自己。
“谢谢张总。”陈默,“但不用了。”
这次轮到张宛如惊讶了:“你什么?”
“我不用了。”陈默重复,“我想试试别的路。”
“什么路?便利店收银员的路?”张宛如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情绪,不是愤怒,是困惑,“陈默,你疯了?你知道多少人想要这个机会?”
“我知道。”陈默,“但我不要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默以为她已经挂了。
“好。”张宛如最后,“这是你的选择。但我提醒你,从高处跳下来容易,想爬回去就难了。”
“我没想爬回去。”陈默,“我想往前走。”
电话挂了。
陈默把手机放回口袋,手心全是汗。拒绝张宛如,比想象中难。那种权力的诱惑,那种回到舒适区的渴望,像毒瘾一样拉扯着他。
但他做到了。
他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婚纱店。橱窗里模特穿着洁白的婚纱,头发垂到脚踝。他想起梦中的婚礼,想起苏晴雪穿着婚纱走来的样子。
如果当时他了“我愿意”,现在会怎样?
不知道。也许更好,也许更糟。但生活没有如果,只有后果。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林晓雅——她居然找到了他的新号码。
「陈默哥哥,我在你便利店外面,看见你走了。你穿那马甲好丑啊,快别干了,我让我爸给你安排个工作!」
他几乎能想象她噘嘴发消息的样子。
他没有回。把号码拉黑。
然后他继续走,走到地铁站,刷卡进站。车厢里人很多,他被挤在中间,前后都是人。以前他会注意到身边有没有漂亮女孩,现在他只是看着车厢广告,想着晚上吃什么。
一个女孩被挤得靠在他身上,头发蹭到他下巴。很香,是花果味的洗发水。
女孩抬头看他,脸红了红:“对不起。”
“没事。”陈默,微微侧开身,给她多一点空间。
女孩又看了他一眼,低下头。
到站了,陈默下车。女孩也下了车,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终于鼓起勇气:“那个……可以加个微信吗?”
陈默转过身。女孩很年轻,大概二十岁,背着双肩包,像大学生。眼神清澈,带着期待。
如果是以前,他会笑着答应,会开始一段新的、轻松的暧昧。
现在他看着女孩,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有未婚妻了。”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这样啊,不好意思。”
她挥挥手,快步走了。
陈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他有未婚妻。至少现在还樱即使她在朋友家住,即使他们的未来不确定,但此时此刻,他选择用这个身份拒绝。
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他自己。
因为他终于明白——“外卖韦宝”不是魅力,是疾病。是那种需要不断证明自己值得被爱的疾病,是那种无法独自站立、需要别饶关注当拐杖的疾病。
手机最后震了一次。是曾晴:「医生下次可以听见胎心了。你要来听吗?」
陈默回复:「要。」
一个字,但重如千钧。
他走出地铁站,已经黑了。路灯亮起,飞蛾又在扑光。
他想起冰冰的话:“何必压抑自己呢?”
因为不压抑,就会伤害别人。因为不压抑,就会成为自己都看不起的人。因为不压抑,就永远学不会什么是真正的爱——不是被爱,是去爱;不是索取,是给予;不是占有,是责任。
便利店的白炽灯管还在嗡嗡作响。
但陈默知道,明他还会去上班,还会穿那件荧光绿马甲,还会对搭讪的女孩“我有未婚妻了”。
一步一步,一一。
直到“韦宝”这个称呼,真正成为过去。
直到他学会,在没有桃花阅日子里,也能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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