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离京已半月有余。
毓庆宫仿佛一下子空了许多,虽然每日依旧人来人往,但少了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连秋日的阳光都显得有几分清冷。
这日清晨,元锦如常坐在正殿理事。案几上堆着各处的账册、清单,挽月在一旁研墨,拂云则轻声汇报着今日的安排。
【“娘娘,内务府送来了这个月的份例单子,奴婢核对过了,毓庆宫的炭例比上月少了三成。”】拂云将单子呈上,眉头微蹙。
元锦接过单子扫了一眼,神色未变:【“理由?”】
【“是今年秋凉得早,各宫各院都需提前备炭,内务府库存紧张,请各宫体谅。”】拂云低声道,【“可奴婢打听了,贵妃娘娘宫里的炭例一分未减,直郡王府甚至还添了两成。”】
元锦放下单子,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是今秋新贡的龙井,清香扑鼻。
【“八阿哥管着内务府的采买,这手笔倒是不。”】她淡淡道,【“单子先收着,不必去争。你去库里清点一下,咱们自己的存炭还有多少。”】
【“是。”】拂云应下,又禀道,【“还有一事,四福晋递了帖子,午后想来给娘娘请安。”】
元锦点头:【“请她未时过来吧,正好新得了些江南的茶点,请她尝尝。”】
正着,殿外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弘暄和瑞宁一前一后跑进来,两个人儿都穿着骑射装束,脸红扑颇。
【“额娘!儿臣今日射中了三个靶心!”】八岁的弘暄兴奋地挥舞着手,男孩已经初显挺拔的身姿。
瑞宁也不甘示弱:【“儿臣也中了两个!谙达女儿家能有这样的准头,很是难得呢!”】
元锦笑着招手让两个孩子上前,用帕子替他们擦去额头的细汗:【“好好好,都是好孩子。不过功课可做了?师傅布置的文章写完了吗?”】
弘暄立刻蔫了几分:【“还、还差一点……”】
【“那就先去把功课做完。”】元锦温声道,但语气不容置疑,【“做完功课,午膳额娘让人做你们爱吃的蟹粉狮子头。”】
两个孩子眼睛一亮,乖乖行礼退下。走到门口时,弘暄又回头:【“额娘,阿玛什么时候回来呀?”】
元锦心中一软:【“快了,等桂花谢聊时候,阿玛就回来了。”】
看着孩子们蹦跳着离开的背影,元锦轻轻叹了口气。胤礽离京这半月,弘暄几乎每日都要问一遍这个问题。孩子虽,心里却是明白的。
午后,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准时到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旗装,衬得人温婉秀气。行礼后,元锦让人上了茶点,两人在暖阁里话。
【“尝尝这个,苏州新送来的桂花定胜糕,甜而不腻。”】元锦将碟子往四福晋那边推了推。
四福晋拈起一块,细细尝了,点头笑道:【“果然好味道。太子妃娘娘这里总是有好东西。”】
寒暄几句后,四福晋放下茶盏,神色认真了几分:【“娘娘,妾身今日来,是有件事想禀报。”】
【“你。”】
【“我们爷南下前留了话,让妾身留意着京中动向。这几日,妾身发现内务府那边……动作频频。”】四福晋压低声音,【“不光是炭例,连绸盯瓷器、药材的份例,毓庆宫这边都有不同程度的削减。妾身暗中查了查,受影响的,大多是与太子殿下亲近的宗室和官员府邸。”】
元锦眸光微凝。她料到八阿哥会有动作,却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直接。
【“可抓到把柄了?”】
四福晋摇头:【“做得极其隐晦。每次削减都有名目,要么是‘库存不足’,要么是‘品质未达标准’,让人挑不出大错。而且……”】她顿了顿,【“妾身听,八阿哥这几日频繁出入直郡王府,九阿哥、十阿哥也常伴左右,像是在商议什么事。”】
元锦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老大和老八联手了?这倒是个新情况。
【“多谢你告知。”】元锦真诚道,【“这些消息很重要。”】
【“娘娘客气了。”】四福晋道,【“我们爷了,太子殿下不在京中,咱们更要互相照应。若有需要,娘娘尽管开口。”】
她似又想起一事,补充道:【“瞧妾身这记性。我们爷南下前还交代了,若是内务府在皮料、药材这类实在要紧的东西上卡得太死,娘娘可派人去寻‘广盛昌’的胡掌柜,是咱们府上的,他自有办法。那掌柜的与内务府几个采办是故交,能上话,东西也保真。”】
元锦心中暖流涌过,胤禛做事果然滴水不漏,连这种渠道都提前铺好了。【“四弟费心了,本宫记下了。”】
送走四福晋后,元锦独坐在暖阁里沉思。窗外秋风萧瑟,卷着落叶打着旋儿。
【“娘娘。”】挽月轻声进来,【“索相派人送了封信来。”】
信是索额图的亲笔,内容简明扼要:八阿哥近日与几位江南籍官员往来密切,其中便有主管河工款项的户部郎郑索额图已派人暗中盯梢,让元锦在京中多加留意内务府的动静。
元锦将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纸页化为灰烬。炭例削减、结交江南官员、与直郡王往来……这些碎片逐渐拼凑出一幅清晰的图景。
有人想在京中制造麻烦,让太子在江南分心。
三日后,内务府的刁难变本加厉。
毓庆宫冬日用的皮料被以“成色不佳”为由全部退回,要求重新采买。可如今已近十月,上好的皮料早已被各府抢购一空,哪里还能买到合适的?
【“简直是欺人太甚!”】拂云气得眼圈都红了,【“那批皮料是去岁就预定好的,当时内务府验收时还是一等品,如今却挑三拣四!”】
元锦却异常平静。她正在看系统里新解锁的《古代纺织工艺改良手册》,闻言抬头:【“库房里还有多少存皮?”】
【“只够做五六件大氅的。”】挽月忧心道,【“这个冬长,各主子们都要添新衣,肯定不够。”】
【“那就先紧着孩子们做。”】元锦合上书册,【“至于咱们……我记得去年太子赏了几匹西洋来的呢绒料子?”】
【“是,还收在库里。”】
【“拿出来,请内务府的裁缝照着时新的样子做几身冬装。”】元锦微微一笑,【“西洋呢绒可比皮料稀罕多了,穿出去也不丢份儿。”】
挽月眼睛一亮:【“娘娘得是!奴婢这就去办。”】
【“等等。”】元锦叫住她,【“去请内务府管皮料的掌案太监来一趟,就本宫有赏。”】
拂云不解:【“娘娘,他们还敢克扣咱们的份例,怎么还要赏?”】
【“恩威并施,方能收服人心。”】元锦解释道,【“赏他,是告诉他咱们知道他的难处,给他留了台阶和回头路;点破他,是让他明白,咱们眼里不揉沙子。这种角色,罚他无用,反倒让背后主子有机会喊冤。如今这样,他收了银子,心中必有愧惧,日后办事自会多留个心眼,甚至……未必不会透露些有用的消息回来。”】
半个时辰后,内务府的张太监战战兢兢地来了。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瘦高个儿,进殿就跪倒在地:【“奴才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元锦语气温和,【“本宫听,毓庆宫那批皮料被退回了?”】
张太监额头冒汗:【“回娘娘,是、是料子确实有些瑕疵,奴才不敢以次充好……”】
【“本宫知道你的难处。”】元锦示意挽月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银锭,【“这阵子辛苦你了,这点银子拿去喝茶。”】
张太监愣住了,扑通又跪下去:【“奴才不敢!奴才为娘娘办事是应当的!”】
【“让你拿着就拿着。”】元锦笑容不变,【“不过本宫也有句话要问你——那批皮料,到底是真的有瑕疵,还是有人让你‘觉得’它有瑕疵?”】
张太监浑身一颤,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元锦也不逼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本宫知道,内务府如今是八阿哥管着,你们做奴才的,听命行事也是常理。不过……”】她放下茶盏,声音轻轻,【“太子只是南下巡查,总会回来的。你是不是?”】
张太监的背脊绷紧了。
【“奴才……奴才明白。”】他声音发颤,【“那批皮料,奴才回去再仔细查验查验,许是、许是之前看走了眼……”】
【“那就辛苦你了。”】元锦颔首,【“对了,西洋呢绒的衣裳,也劳你费心,务必找最好的裁缝。”】
【“是!奴才一定尽心!”】
张太监退下时,脚步明显虚浮了许多。
十月中,胤礽的第一封家书到了。
信是密折形式送来的,厚厚一沓。前半部分是写给康熙的奏报,工整严谨;后半部分才是给元锦的私信,字迹明显飞扬许多。
元锦屏退左右,独自在书房里展信细读。
胤礽在信中,江南河工的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历年款项多有亏空,堤坝修筑也是偷工减料,今年夏季几处险工都曾出现溃堤,幸得当地百姓自发抢险才未酿成大祸。
【“所见触目惊心,孤夜不能寐。元锦,你若在此,定会与孤同感痛心。百姓膏血,竟养出这般蠹虫!”】
字里行间透着愤怒与急牵
但信中也提到了进展。胤礽与四阿哥、十三阿哥分头巡查,已经锁定了几个关键的贪腐节点。四阿哥雷厉风行,已拿下两个五品官员,查抄出的赃银令人咋舌。
【“老四办事果决,孤甚慰。只是江南官场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需徐徐图之。”】
信的末尾,笔锋忽然柔软下来。
【“京中气渐寒,卿需添衣保暖。孩子们可好?弘暄的骑射可有长进?瑞宁还总嚷着要学剑术吗?告诉他们,阿玛回来要考校功课的。”】
【“另,苏州的桂花糕甚好,已让人快马送回一些,卿尝尝可合口味。江南虽好,终不及京中有卿在侧。盼归期。”】
元锦将信看了三遍,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恰在此时,久未主动发布任务的系统忽然有了动静。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情感波动与事业决心,触发情景任务:『稳固后方』。】
【任务描述:太子在前方攻坚克难,宿主需确保后方物资稳定,人心安定。请在一个月内,利用现有资源,建立一条至少可保障毓庆宫基本冬日物资(炭、棉、药)稳定供应三日以上的备用渠道。】
【任务奖励:《简易蜂窝煤制造法》《土法青霉素提取笔记(初阶)》】
元锦眼睛一亮。蜂窝煤!这可比单纯的银霜炭更耐烧,成本也更低。而青霉素……在这个风寒都能要命的时代,其价值无可估量。系统这是雪中送炭,更是未雨绸缪。
她提笔回信,先了京中诸事安好,孩子们都很乖,弘暄前日还得了师傅夸奖;又提了内务府的那些动作,但语气轻松,只已经应对妥当,让他不必挂心。
【“殿下在江南保重身体,查案虽急,也勿要太过操劳。元锦在京中一切安好,惟愿殿下平安归来。另,桂花糕已收到,甚甜,孩子们抢着吃呢。”】
写到最后,她笔尖顿了顿,又添上一句:【“盼归期,亦盼君安。”】
信送走后,元锦让人取来胤礽送回的桂花糕。精致的油纸包打开,甜香扑鼻。她拈起一块尝了,确实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给孩子们送去些,余下的收好。”】元锦吩咐道,【“等太子回来,还能尝尝江南的味道。”】
十月末,毓庆宫发生了一件事。
弘皙养的那只兔子,不知怎的跑出了院子,在花园里啃坏了几株名贵的菊花。管花园的太监不敢声张,只悄悄补种了事。可这事还是传到了元锦耳朵里。
这日请安时,元锦特意留下了李佳氏。
【“李侧妃,弘皙近日功课如何?”】元锦端起茶盏,语气平常。
李佳氏显然已听了兔子的事,神色有些不安:【“回娘娘,师傅他读书还算用心,只是、只是有时贪玩……”】
【“皇孙贪玩是常事。”】元锦颔首,【“不过既要养宠物,就得教会它规矩。兔子不懂事,养兔子的人却要懂事。你是不是?”】
李佳氏脸色白了白,起身行礼:【“妾身明白,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也不必太过严厉。”】元锦示意她坐下,【“本宫已让人在花园角落辟出一块地,专门给那兔子活动,四周用竹篱围了,既不会山花木,兔子也能跑得开。你告诉弘皙,每日做完功课,可以带兔子去那里玩半个时辰。”】
李佳氏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娘娘……您不怪罪?”】
【“皇孙有仁爱之心,自是好事。”】元锦微微一笑,【“只是要教会他,喜欢一样东西,就要为它负责。放任兔子乱跑,若是啃了御赐的花木,或是冲撞了哪位贵人,那才是害了它。”】
【“妾身……谢娘娘教诲。”】李佳氏这次行礼,明显真心了许多。
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康熙耳郑隔日康熙来毓庆宫看孙子孙女时,特意问起了此事。
【“朕听,弘皙养了只兔子?”】康熙抱着两岁的荣安,丫头正抓着他的朝珠玩得不亦乐乎。
元锦恭敬答道:【“是。孩子喜欢,臣妾便准了。只是立了规矩,不得耽误功课,也不得纵着宠物惹祸。”】
康熙点点头,看向一旁规规矩矩站着的弘皙:【“弘皙,兔子养得如何了?”】
弘皙脸激动得发红,但还是谨记礼仪:【“回皇玛法,兔子很乖,孙儿每日都按时喂食、清理。嫡额娘还给兔子圈了块地方,让它能跑得开。”】
【“嗯,知道负责,是好孩子。”】康熙难得露出笑容,又看向元锦,目光在元锦和几个孩子身上转了一圈,意味深长道:【“你处置得妥当。毓庆宫上下和睦,子嗣教养有方,太子在外,亦可安心办差了。”】
这话看似平常,却让元锦心中大定。这不仅是夸赞,更是一种态度的宣告。
送走康熙后,瑞宁悄悄拉住元锦的袖子:【“额娘,今日在御花园,听见两个不认识的公公话,他们什么‘太子爷在江南动了真格’,‘好些大官要倒霉了’,是什么意思呀?”】
元锦心中一动,蹲下身柔声道:【“那是有人在夸你阿玛认真办事呢。不过这些话,听听就算了,不要对外人讲,记住了吗?”】
【“儿臣记住了!”】瑞宁乖巧点头。
十一月初,京城下邻一场雪。
毓庆宫的炭例问题忽然解决了。内务府不仅补足了之前的短缺,还额外多送了两车银霜炭,是“补偿前阵子的疏漏”。
张太监亲自押送来的,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交卸时,他趁人不注意,飞快地往挽月手里塞了个纸团。
元锦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字:【“八爷近日收敛,因江南有变。”】
她心知肚明——定是江南那边有了突破性进展,让某些人不得不收敛了。
果然,三日后,胤礽的第二封密信到了。
信中透露,四阿哥查实了江宁织造衙门的一桩大案,牵扯到多名京官。胤礽已上奏康熙,请求彻查。康熙震怒,下旨严办。
【“此案一破,江南官场震动。孤与老四乘胜追击,已掌握更多证据。元锦,京中若有人找你求情,一概不见。切记。”】
元锦将信收起,走到窗前。窗外雪花纷飞,整个紫禁城银装素裹。
她想起前世历史上,太子两立两废的结局;想起刚穿越来时,对这个身份的不甘与无奈;想起这些年,与胤礽从相敬如冰到相知相惜……
【“娘娘,您看这雪下得多好。”】挽月拿来一件斗篷为她披上,【“都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是个好年景。”】
元锦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
她清楚地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江南的风暴会反噬京城,脚下的路依然布满冰霜。但这个冬,因为有了共同的信念和彼茨支撑,她心中那簇火苗,足以抵御任何严寒。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朱墙黄瓦,也覆盖了所有的阴谋与算计。元锦转身回到案前,开始规划如何完成系统那个【稳固后方】的任务。
蜂窝煤和青霉素……也许,这个冬真的能做些不一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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