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失踪的消息,是在使团出发后的第九早晨传进宫的。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东宫值守的太监。按照惯例,吴王殿下每日辰时初刻会到文华殿听课,可这直到辰时三刻还不见人影。太监壮着胆子去寝殿查看,发现床铺整整齐齐,人却不见了。
消息一层层报上去,等传到朱元璋耳朵里时,已经是巳时了。
“不见了?!”老朱正在用早膳,闻言直接把粥碗摔在地上,“一个大活人,在宫里不见了?!”
坤宁宫里,马皇后急得直掉眼泪:“重八,你快派人找啊!允熥那孩子向来懂事,不会乱跑的…”
“给咱搜!”朱元璋一脚踹翻了脚凳,“把皇宫翻过来也要找出来!”
整个紫禁城顿时鸡飞狗跳。侍卫、太监、宫女全都动起来了,从三大殿搜到东西六宫,从御花园翻到内务府,连御膳房的菜窖都没放过。
结果是一无所获。
朱标从文华殿匆匆赶来,脸色煞白:“父皇,儿臣问过值守侍卫,都没见允熥出宫。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东华门的守卫,七前…也就是使团出发那日,没亮时有个太监拿着出宫令牌,是奉李镇抚使之命去码头送校”
“李鲤?!”朱元璋眼珠子瞪得溜圆,“传!立刻给咱传来!”
李鲤是在户部值房被锦衣卫“请”进宫的。一进乾清宫,他就感觉气氛不对——老朱的脸黑得像锅底,朱标满脸焦急,马皇后眼睛红肿。
“李鲤!”朱元璋劈头就问,“七前,你是不是派人去码头给使团送行?!”
“臣…”李鲤一愣,“没有啊。那日臣一直在户部处理公务,未曾派人…”
话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七前,朱允熥确实来找过他,问了一堆关于倭国的问题,还特意打听使团出发的时间…
“陛下,”李鲤心里咯噔一下,“吴王殿下…该不会…”
“该不会什么?!”朱元璋一把揪住他衣领,“!”
“臣只是猜测…”李鲤硬着头皮,“吴王殿下对倭国之事颇为好奇,前几日还问臣,倭国是否真有金山银山。臣当时…”
“什么了?!”
“臣…使团此行就是要查明此事。”
空气突然安静了。朱元璋松开手,在殿里转了两圈,猛地停下脚步:“你的意思是…允熥那子,偷偷跟着使团跑了?!”
“臣不敢妄断,但…”李鲤斟酌着词句,“吴王殿下年纪虽,却极有主见。若他真对某事好奇…”
朱标已经听明白了,腿一软坐在椅子上:“这、这孩子…他怎么敢!”
马皇后哭出声来:“海上风浪那么大,他还那么…”
“哭什么哭!”朱元璋吼了一嗓子,但声音也发颤,“李鲤,你给咱实话——要是允熥真在船上,老四能发现吗?”
这个问题很关键。李鲤仔细想了想:朱棣带的船队规模不,水手、护卫、工匠加起来好几百人。朱允熥若是有心躲藏,短时间内确实不容易被发现。
“燕王殿下治军严谨,但…”李鲤谨慎地,“若吴王殿下蓄意隐藏,又熟悉船队情况,或许能瞒过几日。”
“几日?现在已经九了!”朱元璋急得直搓手,“老四那个莽夫,要是到现在还没发现…等到了倭国,人生地不熟的…”
接下来的话他没,但众人都明白——那才是真危险。
“父皇,”朱标强打精神,“儿臣这就派人快船追赶,或许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李鲤摇头,“使团船队顺风南下,此时应该已经接近倭国海域。就算派最快的船,也要三五日才能追上。”
朱元璋盯着他:“那你怎么办?”
李鲤沉默片刻,忽然问:“陛下,燕王殿下出发前,可曾与您约定联络方式?”
“樱”老朱点头,“每十日派快船回报一次。算算日子…明就该有消息了。”
“那就等。”李鲤,“若吴王殿下真在船上,燕王殿下发现后,定会第一时间回报。”
话是这么,但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这一,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低气压郑宫女太监走路都踮着脚,生怕惹恼了正在暴怒边缘的皇帝。
李鲤也没回户部,就在乾清宫外候着。他心里其实也七上八下——朱允熥要真出了事,别朱元璋,他自己这关都过不去。那孩子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虽然偶尔调皮,但聪慧懂事,他是真心喜欢。
“李先生。”朱标不知何时走出来,脸色憔悴,“你允熥他…会不会有事?”
“殿下放心。”李鲤安慰道,“吴王殿下机敏,燕王殿下勇武,两人在一起,应该不会有大碍。”
这话得他自己都不太信。倭国那地方,现在正乱着呢。
“本宫想不通,”朱标喃喃道,“允熥那孩子,平时最是乖巧,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李鲤心:您要是见过他在课堂上问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就不会觉得奇怪了。那孩子的好奇心,简直能害死猫。
不过这话不能。他想了想,问:“殿下,吴王殿下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朱标回忆,“就是特别关心倭国的事,整日捧着本《海国图志》看,还问了好多关于金银矿产的问题…”他着着,忽然顿住,“难道他早就打定主意了?”
“恐怕是的。”李鲤苦笑,“吴王殿下做事,向来有章法。”
正着,里面传来朱元璋的怒吼:“还没消息?!给咱再去码头等着!看到船影立刻来报!”
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乾清宫的灯一直亮着。朱元璋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像尊石雕。马皇后陪在旁边,默默垂泪。朱标来回踱步,焦虑不安。
李鲤站在廊下,望着东方的夜空。海上的星空应该很美吧,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在干什么…
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太监连滚爬地冲过来:“陛、陛下!船!有船回来了!”
所有人瞬间站了起来。
“是使团的船?”朱元璋一个箭步冲出去。
“是燕王殿下的快船!已经进港了!”
众人急忙赶往码头。等他们赶到时,那艘快船刚刚靠岸。船上一个锦衣卫百户跳下来,见到皇帝扑通跪倒:“陛下!燕王殿下急报!”
“!”
“吴王殿下…在船上。”
尽管早有猜测,但真听到确认,众人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朱元璋急问:“允熥可好?!”
“吴王殿下安然无恙,燕王殿下已将他带在身边严加看管。”百户呈上密信,“这是燕王殿下的亲笔信。”
朱元璋一把夺过,就着码头的灯笼火光看起来。看着看着,他的表情从暴怒变成无奈,最后竟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
“这臭子…”他把信递给朱标,“你自己看。”
朱标接过来,马皇后和李鲤也凑过去看。信是朱棣的笔迹,写得龙飞凤舞:
“父皇容禀:儿臣已抵倭国博多,一切安好。惟有一事需急报——大侄子允熥竟偷藏于船中,随行至此。儿臣发现时,船已离岸三日。此子胆大包,儿臣已严加管教。然其言称‘欲亲眼见识李先生所言金银岛’,儿臣思之,或许可借此子之聪慧,探查倭国虚实。万望父皇勿忧,儿臣必护其周全。另,倭国果有银矿,然产量存疑,儿臣正查。详情容后再禀。不孝子棣顿首。”
信不长,但信息量很大。朱标看完,长舒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马皇后却更担心了:“允熥那孩子,在倭国人生地不熟的…”
“娘您放心。”朱标安慰道,“有四弟在,出不了大事。”
朱元璋哼了一声:“老四自己就是个不省心的,还带个更不省心的…”他看向李鲤,“兔崽子,现在人找着了,你接下来怎么办?”
李鲤沉吟道:“陛下,既然吴王殿下已到倭国,强令返回反而不妥。不如…将计就计。”
“怎么?”
“吴王殿下聪慧,且年纪,倭人对他戒心不会太重。”李鲤分析道,“有些事,燕王殿下不便做的,吴王殿下或可一试。”
朱元璋眯起眼睛:“你是…让允熥去探查银矿实情?”
“臣不敢。”李鲤赶紧,“只是觉得,既然已经到了,不妨善加利用。当然,前提是确保安全。”
朱标皱眉:“这太危险了…”
“标儿,”朱元璋忽然开口,“你儿子可比你想象的有胆量。”他顿了顿,“传旨:命朱棣严加保护允熥,可允其参与探查,但不得涉险。另,增派两艘战船赴倭,加强护卫。”
“父皇!”
“就这么定了。”朱元璋一挥手,“那子不是想见世面吗?让他见!等回来了,咱再跟他算总账!”
旨意连夜发出。回宫的路上,朱元璋忽然对李鲤:“兔崽子,允熥这性子,像谁?”
李鲤一愣:“臣不敢妄议…”
“像咱。”老朱自己回答了,“咱年轻时,也这么不怕地不怕。”他叹了口气,“可他是皇孙,将来…唉。”
这话没透,但李鲤听懂了。朱元璋在担心,担心这个聪明胆大的孙子,将来会走上一条艰难的路。
夜深了,李鲤回到住处,却毫无睡意。他推开窗,望着东方的夜空,脑海里浮现出朱允熥那张稚气未脱却充满好奇的脸。
这大明的侄子啊, 他苦笑着想,怎么就想着坑四叔呢?
不过转念一想,历史上这对叔侄的恩怨,可不就是从这时候埋下的种子?虽然这个时空已经改变太多,但有些东西,似乎还在沿着既定的轨迹发展。
只是这一次,有他在。
这一次,结局会不一样的。
海风吹来,带着远方海洋的气息。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一对叔侄正在开始他们的冒险。
而应城里,一场关于未来的布局,才刚刚拉开序幕。
李鲤关上窗,吹熄疗。
明,还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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