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翡翠宫,御前会议大殿。
穹顶高阔,绘着斯托瑞姆王国历代先王征伐四方的壁画,在魔法水晶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然而,此刻殿内的气氛,却与这庄严辉煌的景象格格不入,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那是权力、利益与理念激烈碰撞所产生的、比刀兵更令人窒息的压迫福
国王劳勃·斯托瑞姆高踞于镶满宝石的黄金王座之上,身披象征王权的深紫色鹅绒大氅,头戴传承数代的荆棘王冠。他面容较之数月前更显苍老,眼窝深陷,法令纹如同刀刻,唯有那双略显浑浊的眸子深处,偶尔闪过属于老迈狮王的锐利与深沉。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发出有节奏的轻响,仿佛在衡量着殿内这汹涌暗流的分量。
下方,文武大臣分列两旁,泾渭分明。左侧,以二王子查尔斯为首,聚集着军务大臣雷蒙德侯爵(查尔斯的坚定支持者)、财政大臣法比安公爵(与教廷商贸往来密切)、以及数名同样与教廷或二王子利益捆绑紧密的实权贵族。他们大多面色肃然,眼神锐利,甚至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逼迫意味,身形挺拔,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右侧,则相对松散。为首的是年迈却德高望重的宫廷总管、侍奉过两代国王的巴利斯坦公爵,他面容平和,眼神却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清明。其旁是几位以稳健着称的老牌贵族,如掌管部分内政的佛兰德尔伯爵,以及几位并未明显站队、但显然对二王子一系的激进做法心存疑虑的军方宿将。他们沉默着,眉头微蹙,形成一道无形的缓冲地带。而原本应站在前列的伊丽莎白公主,其位置空悬,她已被变相软禁于深宫,其支持者或被边缘化,或谨慎地隐藏起来。
“陛下,”二王子查尔斯踏前一步,声音洪亮,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默。他今日身着绣有金狮纹饰的亲王礼服,意气风发,朗声道,“圣战之令已下,光明教廷大军正在集结,此挠荡污秽、彰显神威之举!我斯托瑞姆王国,作为光明神最虔诚的信徒国度,理应响应号召,出兵助战,剿灭北境异端,以正视听,以安下!”
他话语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煽动性,目光扫过右侧那些沉默的大臣,隐含挑衅。
军务大臣雷蒙德侯爵立刻附和,声若洪钟:“殿下所言极是!北境龙焰伯爵哪吒,抗拒王命,亵渎神明,更兼私练强军,勾结异族,其心可诛!如今已成王国肘腋之患!若不尽早铲除,恐酿成大祸!臣请陛下下旨,命北境边防军团即刻南下,与圣战大军汇合,共讨逆贼!同时,调集王都禁卫军一部,北上威慑,以防北境狗急跳墙!”
财政大臣法比安公爵也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却同样坚定:“陛下,北境异端不仅信仰邪恶,更行经济割据之实,私自发行钱币(指联盟内部流通券),截留赋税,垄断商路,已然动摇王国经济根基。若不趁此圣战良机一举平定,日后尾大不掉,再想收拾,恐需付出十倍百倍之代价!王国库藏,愿为圣战大军提供首批开拔钱粮!”
这一番组合拳下来,军事、政治、经济理由俱全,冠冕堂皇,几乎将出兵支持圣战成了刻不容缓、利国利民的头等大事。
国王劳勃尚未开口,右侧阵营中,年迈的佛兰德尔伯爵忍不住出列,他须发皆白,声音却依旧沉稳有力:“陛下,老臣以为,出兵之事,还需慎重。北境龙焰伯爵,虽有僭越之举,然其两败兽人于边境,解铁岩堡之围,于国有功,于北境百万军民有保全之恩。更兼其治下,北境面貌一新,道路畅通,民生渐复,此亦非全然恶政。贸然兴兵讨伐,恐寒了边关将士之心,更令北境生灵涂炭。不若……派遣使者,先行申饬,观其后续,再做定夺。”
他这话得委婉,却点出了哪吒的功绩与北境的变化,暗示并非一定要兵戎相见。
“佛兰德尔伯爵此言差矣!”查尔斯立刻反驳,语气咄咄逼人,“功是功,过是过!岂能因其微末之功,便掩盖其滔大罪?抗拒王化,亵渎神明,此乃原则问题,绝无妥协余地!至于北境民生?哼,不过是些蛊惑人心的奇技淫巧,以压榨民力换来的虚假繁荣!待圣焰涤荡之后,自有光明神庇护,重建真正祥和乐土!”
巴利斯坦公爵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分量:“王子殿下,圣战一起,兵连祸结,王国北疆恐成焦土。如今兽人虽暂退,其主力未损,若我王国精锐尽出北上,南方、东方防线空虚,岂不给人以可乘之机?此关乎王国整体安危,不可不察。”
“公爵大人多虑了!”雷蒙德侯爵冷笑道,“兽人新败,短期内绝无力南侵。至于其他方向,自有边防军镇守。剿灭北境异端,乃是清除内患,内患不除,何谈抵御外侮?难道要坐视这毒瘤越长越大,最终危及心脏吗?!”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争论渐趋激烈。支持派(或曰温和派)虽人数不多,且缺乏强力领军人物(伊丽莎白缺席),但其观点立足于王国实际利益与稳定,并非毫无道理。而打压派(以查尔斯为首)则高举“信仰大旗”与“维护统一”的口号,气势汹汹,更有教廷的暗中支持与部分既得利益贵族的拥趸,显得声势浩大。
劳勃国王冷眼旁观着这场争论,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何尝不知查尔斯等饶私心?无非是想借圣战之名,铲除异己(包括伊丽莎白的潜在支持势力),进一步掌控军权,并借此向教廷表忠,巩固自身地位。他也清楚北境的价值与哪吒的潜力,那个年轻人展现出的能力与神秘,让他既忌惮,又隐隐抱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或许,他能打破某些陈腐的枷锁?
但他更明白,教廷的意志,在如今的大陆上,几乎难以正面违逆。圣战的大势已成,若斯托瑞姆王国公开反对或消极应对,必将招致教廷的严厉制裁,甚至可能被冠以“异端庇护者”的罪名,引来更可怕的后果。王国,承受不起与整个信仰世界为敌的代价。
是力排众议,保全北境,承担巨大风险?还是顺势而为,支持圣战,甚至借此彻底掌控、削弱或吞并北境,巩固王权?
两种选择,如同平的两端,在他心中剧烈摇摆。支持派的顾虑是现实的,打压派的理由是“政治正确”的,而他,必须做出一个看似平衡、实则必然偏向一方的决定。
争论声渐渐平息,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王座之上,等待着国王的最终裁断。
劳勃国王缓缓抬起了手,殿内瞬间鸦雀无声。他目光深邃,扫过下方每一张面孔,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光明教廷发动圣战,乃为净化信仰,维护大陆安宁。我斯托瑞姆王国,身为虔诚的信徒国度,自当表明立场。”
此言一出,查尔斯等人眼中闪过喜色,佛兰德尔伯爵等人则心中一沉。
然而,劳勃国王话锋一转:“然,王国疆域辽阔,边防重任在肩,不可轻动。北伐之事,关乎国本,需从长计议。”
查尔斯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劳勃国王却继续道:“传朕旨意:第一,王国官方,支持圣战,谴责北境异端行径。但暂不直接派遣王国主力军团参与北伐。”
“第二,命北境边防军(指非哪吒控制的、忠于王室的边境部队)加强戒备,严防北境异端势力南下侵扰,并……酌情截断其与外界之非法联系。”这实则默许了部分对北境的封锁与骚扰。
“第三,开放王国境内通道,允许圣战大军过境、补给,各地方需予以配合。王国将提供一定的粮草物资援助,以示支持。”
“第四,”劳勃国王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着内务府与裁判所协同,严查国内与北境异端暗通款曲者,尤其是……近日来人员异常流动之事,务必查清源头,严惩不贷!”这显然是回应了二王子关于人才流失的指控,也是一种对内部不稳定因素的清洗。
“陛下圣明!”查尔斯虽然对未直接出兵略有失望,但能得到官方支持、开放通道、物资援助以及清查内部的权力,已是巨大胜利。他立刻躬身领命,脸上抑制不住得意。
佛兰德尔伯爵等人暗自叹息,却也无法再反驳。国王的旨意,看似折中,实则已倒向了打压派,为圣战提供了实质性的便利,更加强了对北境的封锁与内部压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王国主力尚未直接卷入,保留了最后一丝转圜余地。
“退朝。”劳勃国王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力气,靠在王座上,闭上了眼睛。
众臣躬身退下。查尔斯一系昂首阔步,志得意满。温和派们则面色沉重,忧心忡忡。
当大殿空无一人时,劳勃国王缓缓睁开眼,望着穹顶的壁画,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伊丽莎白……或许你是对的。但为父……是国王啊。这平衡之术,如履薄冰……哪吒,望你……好自为之吧。若你能在圣战中存活下来……或许……”
他没有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王室的正式表态,如同投入本就汹涌河流的巨石,彻底激化了矛盾,也标志着斯托瑞姆王国内部,在如何对待北境的问题上,分裂已然公开化,且打压派借圣战之风,暂时占据了上风。北境面临的外部压力,骤然增至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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