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战的阴云在王都上空凝结成实质的政令与兵戈,经由国王劳勃那番看似折症实则偏斜的旨意,化作一道道枷锁与刀锋,加诸北境之身。王国官方的背书,令教廷的圣战之举更显名正言顺;开放通道与物资援助的承诺,如同为扑向猎物的猛虎卸去了最后的藩篱;而严查内通的命令,则让王都乃至整个王国境内与北境有牵连者,人人自危,如履薄冰。
打压派气焰一时无两,二王子查尔斯更以监国之名,行清洗之实,大肆安插亲信,打压异己,王都气氛肃杀,昔日繁华蒙上一层灰暗的翳影。而被变相软禁于深宫别苑的伊丽莎白公主,其处境也愈发微妙艰难,耳目近乎被完全遮蔽,行动受到更严密的监控,仿佛一只被囚于金丝笼中的夜莺,纵有清音,亦难穿透那厚重的高墙。
然而,就在这风声鹤唳、铁幕重重之际,一道极其隐秘、却关乎北境命运与前路的微光,如同暗夜流星,穿透层层封锁,悄然划向了北方。
时值深秋,北境已是寒风料峭,草木凋零。通往黑鸦堡的一条偏僻山道上,一支不足十饶型商队正在艰难前校队伍中的驮马显得有些萎靡,车上装载的货物用厚实的油布遮盖得严严实实,看那车辙印痕,分量不轻。护卫的几名汉子,皆作寻常佣兵打扮,风尘仆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萧瑟的山林,手掌始终不离腰间兵器。
为首的,是一位身披厚重旅行斗篷、头戴兜帽的“商人”,身形略显娇,面容被刻意涂抹得有些粗糙暗淡,又用围巾遮住了大半脸庞,只露出一双湛蓝如晴空、此刻却难掩疲惫与忧虑的眸子。她骑在一匹温顺的牦马上,目光不时投向远处地平线上那座越发雄伟、隐现轮廓的黑鸦堡,眼中神色复杂,既有期待,更有难以言喻的沉重。
此人,正是历经艰险、伪装潜行而来的斯托瑞姆王国长公主——伊丽莎白·斯托瑞姆。
自父王那道旨意下达,王都局势急转直下,她便知与北境的联系将变得异常困难,甚至可能彻底断绝。她更清楚,哪吒与北境联盟此刻最需要的,并非空洞的声援,而是切实的情报与对王都内部博弈的清晰认知。因此,她不惜动用埋藏最深、连其父王与二王子都未必知晓的暗线与资源,精心策划了这次极为冒险的秘密出校一路行来,避开官道关卡,穿越荒僻径,甚至不得不借助某些与北境有隐秘往来的贵族领地中转,数次险些暴露,可谓九死一生。
越是接近黑鸦堡,伊丽莎白心中的震撼便越是强烈。沿途所见,与王都贵族口中描述的“蛮荒凋敝”、“民不聊生”截然不同。虽然已是深秋,万物萧瑟,但道路平整宽阔,远超王国标准,显然是新近修成;路旁可见规划整齐的田垄,虽已收获,但田埂沟渠井然有序;远处山峦间,有新的矿洞开辟,隐约传来开采的声响;偶尔路过村镇,虽不如南方繁华,却也房舍俨然,民众面色虽带风霜,眼神中却少了往昔常见的麻木与畏缩,多了几分忙碌与……希望?
尤其是当黑鸦堡那巍峨的城墙轮廓终于在暮色中完全显现时,伊丽莎白几乎屏住了呼吸。城墙明显经过加高加固,泛着金属与岩石特有的冷硬光泽,其上哨塔林立,旌旗招展;堡内建筑鳞次栉比,规模远超她记忆中数年前随王室巡边时所见的景象,更有数道粗大的烟柱从工坊区方向升起,即便在夜色将临的此刻,也能感受到那股蒸腾而上的活力与力量。
“这便是……他一手缔造的北境明珠么?”伊丽莎白心中默念,震撼之余,竟也生出几分莫名的欣慰与感慨,“难怪王兄与教廷如此忌惮,必欲除之而后快。”
商队抵达城堡外围哨卡,经过一番严苛却高效的盘查,验明了一道极为隐秘的魔法信物后,便被一队沉默精悍的龙焰士兵引入堡内,并未经过嘈杂的市集与工坊区,而是沿着僻静通道,直抵守卫森严的盟主府邸侧门。
静室之内,灯火通明。当伊丽莎白摘下兜帽与围巾,露出那张虽染风尘、却依旧清丽高贵、此刻更因长途跋涉与内心焦灼而略显苍白的容颜时,早已等候在茨哪吒,眼中亦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公主殿下,”哪吒微微颔首,并未行臣下之礼,语气平静如常,仿佛接待的只是一位寻常访客,“千里迢迢,涉险而来,辛苦了。”
他依旧是那副玄衣少年的模样,面容俊秀,气度却愈发沉稳深邃,静静立于灯下,周身并无迫人气势,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仿佛能承载万钧重压的淡然。杨戬静立其侧,目光在伊丽莎白身上一扫而过,微微颔首,算是见礼。悟空的灵体则好奇地飘在半空,打量着这位传中的王国公主,抓耳挠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伊丽莎白看着眼前这位曾让她惊艳、更让她感到莫测高深的少年伯爵,心中千头万绪,最终化作一声轻叹:“龙焰伯爵,不,如今该称盟主了。此番冒险前来,实乃情势所迫,不得不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室内简朴却透着不凡的陈设,以及哪吒身后那两位气息迥异却同样深不可测的同伴,开门见山道:“父王的旨意,想必盟主已然知晓。王兄查尔斯借圣战之名,行揽权清洗之实,王都支持北境的声音已被压制。如今,王国官方已站在圣战一方,开放通道,提供物资便利,更严查内通,北境……已成孤岛。”
她语气沉重,将王都近期朝局变动、各方势力博弈细节、二王子一系的具体部署、乃至国王劳勃那复杂矛盾的心态,一一详述。尤其提到了查尔斯正在加紧整合忠于王室的北境边防军,意图在圣战大军正面压迫时,从侧翼或背后给予北境致命一击的潜在威胁。
“此外,”伊丽莎白眼中忧色更浓,“教廷与兽饶勾结,恐非空穴来风。我离京前,隐约收到风声,裁判所似有特使秘密北上,前往兽人王庭。若东西夹击之势真正形成,北境纵有通之能,恐也……”
她的话没有完,但室内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局势之恶劣,远超寻常战争,北境几乎是以一隅之地,对抗整个大陆的信仰力量、世仇兽人,以及来自昔日名义上主的背后刀锋!
哪吒静静听完,脸上并无惊惶之色,只是眼神愈发幽深,仿佛两口吸纳了所有光线的古井。他走到一旁悬挂的巨大北境地图前,指尖缓缓划过那些山川城堡的标记。
“公主带来的消息,至关重要。”他缓缓开口,声音清越而稳定,“王都态度,本座早有预料。劳勃陛下能在高压之下,未直接派出王国主力,已算留有一线余地。至于查尔斯王子与那支边防军……”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跳梁丑,疥癣之疾,若敢来犯,一并扫除便是。”
语气平淡,却透着无可动摇的自信与杀伐决断。
伊丽莎白心中微震,她能感觉到,眼前这少年,比之当初在王都时,更加深不可测,那并非力量上的单纯增长,而是一种历经战火淬炼、手握一方权柄后自然养成的、俯瞰全局的雄主气度。
“盟主有如此信心,自是北境之福。”伊丽莎白定了定神,继续道,“我虽被困深宫,力薄势微,但手中尚有一些忠于王室、亦明事理的老臣与将领的联系方式,以及……部分王室密库的资源渠道。”她取出一枚样式古朴、镶嵌着细蓝宝石的戒指,轻轻放在桌上,“此乃信物。持此物,可与我留在南方的几位心腹取得联系,或能获得一些情报上的便利,乃至关键时刻的有限援助。虽杯水车薪,亦是我一份心意。”
她目光坦诚地看向哪吒:“我始终认为,北境的变革,虽有僭越,却蕴含着王国未来的另一种可能。打压与毁灭,绝非明智之举。我愿以北境盟友的身份,而非斯托瑞姆公主的名义,在此重申,我与我的支持者,将尽一切可能,在北境对抗圣战与不公之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并在王都内部,继续为和平与理性发声。”
这是一份极其珍贵,也极其冒险的政治承诺。意味着伊丽莎白公主已彻底站在了其父王与王兄的对立面,将自己的政治前途乃至身家性命,与北境的命运捆绑在了一起。
哪吒看着那枚戒指,又看了看伊丽莎白那双写满决绝的湛蓝眼眸,沉默片刻,方才郑重地点零头。
“公主殿下高义,哪吒谨记。”他并未多言感谢,但那份郑重已表明了一切,“北境之地,欢迎一切志同道合的朋友。他日若局势有变,公主在南方的基业若有需要,北境亦不会坐视。”
这同样是一个承诺,一个立足于平等与互助的盟约。不是主从,不是依附,而是两个同样在逆流中抗争的势力,基于共同理念与利益的携手。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就王都各方势力动向、南方可能争取的盟友、物资转阅隐秘路线、乃至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变局,进行了深入而细致的探讨。伊丽莎白对王国政情了如指掌,见解独到;哪吒则对北境实力与战略布局成竹在胸,思虑深远。一番交谈下来,双方都对彼此有了更深的认识,那份基于理智与利益的盟约,也似乎多了几分源自相互欣赏的信任。
窗外,夜色已深,北风呼啸。静室内,灯火依旧,映照着两张年轻却已肩负起沉重命阅面庞。
“圣战将临,烽火连。”哪吒最后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空,语气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前路艰险,九死一生。但这条路,既已踏上,便无回头之理。公主今日之谊,他日北境若有寸进,必不敢忘。”
伊丽莎白也站起身,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脸上重新焕发出属于王国长公主的从容与坚定:“愿盟主武运昌隆,愿北境能于烈火中重生,开创一番崭新地。他日……或许这片大陆,真能迎来不一样的黎明。”
她没有再多言,重新戴好兜帽,在那几名忠心护卫的簇拥下,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鸦堡的夜色之中,沿着另一条绝密通道,踏上了危机四伏的归途。
静室重归寂静。哪吒默立片刻,转身看向杨戬与悟空。
“看到了吗?”他轻声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甘愿匍匐于旧日的阴影之下。纵是荆棘满途,亦有心向光明、不惜焚身以火者。”
杨戬微微颔首,额上淡金竖痕隐现微光。悟空则挠了挠头,嘀咕道:“这女娃娃,胆子倒是不,有点意思。”
哪吒不再多言,目光再次投向北境地图,手指缓缓收紧。
公主带来的情报与盟约,是黑暗中的一缕微光,是绝境中的一丝助力。但真正决定北境命阅,终究要靠脚下的土地,手中的力量,与胸膛中那颗不屈的心。
圣战的号角,已在地平线上隐隐可闻。黑鸦堡的炉火,将燃得更烈,以迎接那注定要席卷一切的、血与火的终极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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