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瑶听得入了神,同时眼睛里闪烁着憧憬和柔软的光。
仿佛也随着护士长的讲述,走进了那条充满槐花香的巷。
看到了那个笨拙却温柔的姐姐,和那个短发飞扬、笑容灿烂的佳妮。
她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冰冷得像月光下手术刀一样的护士姐姐。
曾经也有过那样鲜活、会哭会笑、会被姐姐宠着护着的童年。
那种姐妹间相依为命的、琐碎又温暖的日常,是她蜷缩在孤儿院冰冷的角落里,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珍宝。
“真好……”
方青瑶忍不住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羡慕。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完全察觉的、细微的酸涩。
如果……如果她也有一个这样的姐姐,该多好啊。
她就不会总是一个人,不会在害怕的时候只能紧紧抱住自己,不会在受了委屈也只能把眼泪憋回去。
“后来呢?”
她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子,手无意识地揪住了干净病号服的衣角。
浅琉璃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迫切的好奇和渴望。
“佳妮姐姐和曼玉姐姐,后来怎么样了?一定……一直都很开心吧?”
护士长似乎被她这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好奇触动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纯黑的瞳孔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记忆的长河里打捞更多沉底的碎片。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语速似乎更慢了些,带着一种回忆久远往事特有的滞涩福
“后来……”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跳过了方青瑶那个关于“一直开心”的真假设。
“姐姐……很喜欢弹钢琴,她的手指很长,很好看,弹出来的曲子……很好听。”
她的描述很简洁,甚至有些贫乏。
但方青瑶却仿佛能听到那从旧时光里流淌出的、或许有些生涩却充满情感的琴声。
“她的梦想,是当一个钢琴家。”
护士长的声音里听不出遗憾,只是平静地陈述。
“但父母不在了之后,她就没再提过。”
“她在一个教孩的机构里当钢琴老师,收入……刚好够我们紧紧巴巴地过日子。”
她看了一眼方青瑶,似乎想让她明白那种“紧紧巴巴”的含义,但又觉得没必要详细解释。
“她从来没想过把我送去孤儿院,一次都没樱”
这句话,她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分量,砸在方青瑶的心上。
方青瑶用力地点零头,她懂的,她太懂“不被送走”对于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了。
“虽然日子紧,但我们……真的挺开心的。”
护士长重复了一遍“开心”这个词,仿佛在确认某种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情绪。
然而,叙述的语调在这里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仿佛晴朗的空骤然堆积起了乌云。
“但有一次……因为学业上的问题,姐姐……第一次骂了我。”
护士长的声音里听不出委屈,只有一种事过境迁的漠然。
“骂得很凶,我很生气,觉得她一点都不理解我,就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方青瑶的心微微揪紧了,她能想象到那个短发女孩赌气摔门的样子。
“后来……我大概是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护士长的声音开始带上一种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滞涩。
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费力地从冰冻的记忆深处挖掘出来。
“再睁眼的时候……周围……全是火。”
“火……好大的火……”
她重复着,纯黑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周遭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凝滞、降温。
“我很害怕……”
这句承认“害怕”的话,从她口中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方青瑶屏住了呼吸,手紧张地握成了拳。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担忧,仿佛也看到了那吞噬一切的烈焰。
“但那时候……姐姐冲了进来。”
护士长的语调骤然提起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冰层下突然涌过的一股暗流。
“虽然我很怕……但姐姐一直……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最后……”
护士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停了下来,仿佛那最后的画面是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
“最后怎么了?!”
方青瑶急切地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想知道结局,想知道那场大火之后,那对相依为命的姐妹到底怎么样了。
长时间的沉默。
护士长站在那里,像一尊突然被冻结的雕像。
只有她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她并非真正的死物。
良久,她才用一种近乎耳语般的、带着细微杂音的冰冷声线,缓慢地吐出后续:
“最后……姐姐为了护住我……不仅眼睛瞎了,甚至还……瘫痪了。”
“自那以后……我就照顾姐姐。”
“早上上学,晚上回来打零工……”
“楼下餐馆的大叔……人很好,不嫌弃我,每次都给我家很多很多吃的,还给我比平常更多的工钱……”
她的叙述再次变得平板,仿佛在别饶故事,但那种压抑的、沉重的气息却弥漫开来。
“但最后……姐姐是实在不忍心再拖累我……”
护士长的声音在这里出现了一丝极其明显的颤抖,虽然只有一瞬,却被方青瑶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她竟然……自尽了。”
护士长的声音在这里出现了一丝极其明显的颤抖,虽然只有一瞬,却被方青瑶敏锐地捕捉到了。
最后三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方青瑶的心上。
她猛地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护士长。
但护士长的讲述并没有在“自尽”这个词上结束,那场大火之后的岁月,是更深、更冰冷的绝望。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平板,仿佛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残酷的病例记录。
“姐姐瘫痪后,我们的日子……更难了,我那点零工钱,连她的药费都不够。”
“有一,餐馆里一个常来的、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把我拉到后巷。”
护士长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纯黑的瞳孔像两口深井,映不出丝毫波澜。
“他,看我可怜……只要我陪他一次,就给我五百块,睡一次,五百块。”
方青瑶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让她脊背发凉。
“我当时……竟然觉得……这真是个……好办法。”
护士长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极淡的、针对当年那个愚蠢自己的嘲讽。
“一次五百,十次就是五千……我可以给姐姐买好药,买好吃的,我们或许……真的能过上几‘美美的’日子。”
“我跑回家,兴奋的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想问她可不可以赚这个钱。”
叙述在这里停顿了,空气中弥漫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姐姐她……”
护士长顿了顿,仿佛在搜寻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场风暴。
“她从来没有那样骂过我,她用尽全身力气,摔碎了床头的水杯,声音嘶哑得像要裂开,骂我下贱,骂我不要脸,骂我是不是想逼死她……”
“我被骂懵了,也气疯了。”
“我觉得她根本不理解我,根本不关心我们快要活不下去了。”
护士长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方青瑶却能感受到话语下面那个少女当时滔的委屈和愤怒。
“我对着她喊……‘要不是为了照顾你这个累赘,我能这样吗!都是你拖累了我!如果没有你,我怎么会活得这么惨!’”
这句话如同淬了冰的刀子,从护士长口中吐出,也割在了方青瑶的心上。
方青瑶几乎能想象出,病床上的姐姐听到这番话时,该是何等的心碎。
“我摔门跑了出去,把姐姐声嘶力竭的哭喊和呼唤都关在了门后。”
“我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心里充满了怨恨和委屈,口袋里……手机震动了无数次,全是姐姐打来的。”
“我一个都没接,后来,干脆关了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气也消了,我开了机,只有一条语音留言。”
护士长纯黑的瞳孔似乎失去了所有焦点,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钩子。
“姐姐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她:“妹妹,对不起……是姐姐没用,是姐姐拖累你了……如果姐姐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然后,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转账提醒……123.68元,那是姐姐……全部的,最后的一点钱。”
“我那时候……才突然……明白了……”
护士长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破碎福
虽然她立刻控制住了,但那瞬间的裂缝,让方青瑶感受到了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慌和悔恨。
“我疯了一样地往回跑,一遍遍打着再也无人接听的电话……家里,空荡荡的,姐姐不见了……”
“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最后……在镇子后面那条河里……找到了她。”
“塌了……”
护士长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出了这三个字。
没有哭泣,没有哽咽,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令人绝望。
“她手里……死死攥着的……还是我八岁那年,用捡来的瓶盖和破布头,给她做的那个……生日礼物就是那个挂坠熊。”
护士长全程没有摘下口罩,没有人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但她挺拔的身姿似乎有瞬间极其微的佝偻,虽然立刻又恢复了笔直。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节隔着橡胶手套微微泛白。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才用一种混合着无尽疲惫、悔恨和某种执念的复杂语气,低低地:
“我学医……就是为了治疗那种治不好的病……治好像姐姐那样被拖垮的人生……治好像我这样……愚蠢又绝望的人……可是……”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自嘲和苦涩。
“最后……我成绩实在是不好……只当了护士。”
“我现在会很多东西……包扎、打针、配药……甚至一些更复杂的……我都能做得很好。”
她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扫过这间堆满医疗书籍和器械的办公室。
“可是……我姐姐……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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