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悄然浸染穹,云层低垂,仿佛被无形巨手揉皱的素绢,透出几分沉郁而幽微的紫灰。擂台之上,灵光未熄,余烬犹灼,空气里浮动着冰晶碎裂的清冽、红莲业火灼烧魂魄的微腥、还有黑气溃散时那一瞬的焦枯气息——三种截然不同的道韵,在方才那电光石火的交锋中彼此撕扯、湮灭、升腾,最终沉淀为一种令人心颤的寂静。
这寂静,并非空无,而是风暴过境后的余响,是剑锋回鞘前最后一声嗡鸣,是少女指尖尚存雷丝余温的微颤,是肩头蝶翼轻蹭时拂过耳际的暖意。她立在那里,青丝微乱,裙裾染尘,可脊背笔直如初春新抽的玉竹,眉宇间没有胜者的骄矜,只有一种被淬炼过的澄明——仿佛方才那场生死一线的搏杀,并非耗尽心神的鏖战,而是一次对自我边界的温柔叩问。
周围的空间也仿佛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暗影牢笼,让他分不清虚实。
那不是寻常的黑暗,而是九璃以灵识为引、以幻心为核、以七彩蝶翼扇动的亿万微光为经纬,织就的一方“心渊”。它不遮蔽视线,却扭曲感知;不封锁灵力,却钝化反应;它让时间在夜宸的脉搏里凝滞半息,让空间在他脚下微微塌陷一寸——恰如深潭倒映月影,看似真实,触之即碎。而这半息、这一寸,便是命运悄然翻页的缝隙。
“不过是幻术!”夜宸厉声喝斥,声如裂帛,震得擂台边缘的符纹嗡嗡作响。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体内黑气如怒龙翻涌,自丹田奔袭而出,欲以至阴至戾之气,硬生生撕开这层虚妄的薄纱。那黑气浓稠如墨,裹挟着腐朽与寂灭的气息,所过之处,连空气都泛起涟漪般的死寂波纹。
可九璃晋级后的幻术早已非同可。
她不再是昔日那只依偎在叶馨云掌心、怯怯吐纳灵雾的蝶;她是九灵幻蝶,是上古遗脉中苏醒的幻道真灵,是能于众生心湖投下一粒星尘、便引动万顷波澜的造梦者。她的幻术,早已超越“障眼”之流,直抵“惑心”之境——它不欺你之目,而扰你之念;不缚你之身,而滞你之神。夜宸的黑气虽强,却如利刃劈向雾霭,徒然激荡,反被雾霭无声吞没。那一瞬的滞缓,短如露珠坠地,轻如蝶翼振颤,却足以成为叶馨云手中最锋利的刀。
对叶馨云而言,这已是夜宸致命的破绽!
她等的从来不是他灵力枯竭,不是他招式用老,而是这一刻——心神微漾、气机微滞、地之间,唯余她与他之间那一线纯粹的、不容闪避的因果。她眼中精光爆射,不是狂喜,不是狠戾,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决绝。身形倏然消散,又于刹那间在夜宸身前凝聚——并非御风而行,而是借空间之力“折叠”了距离,如同将一张纸对折,让两端骤然相触。雷霆剑在她手中轻吟,剑身之上,红莲业火轰然暴涨,赤金交织的焰流如活物般缠绕剑脊,每一簇火苗都似在低诵罪愆,每一道焰尾都拖曳着焚尽因果的威严。与此同时,她指尖轻点虚空,空间之力应召而至,如潮水般在她周身旋绕、压缩、凝练:“悬空碎星落!”
霎时间,地失色。
无数道空间碎片自四面八方凭空浮现——它们并非实体,而是被强行剥离、压缩、赋予锋锐意志的空间断层。每一片都薄如蝉翼,却折射着星辰崩解时的冷光;每一片都附着着红莲业火的灼魂烈焰与雷霆剑引动的银白电弧。它们如暴雨,如星陨,如幕倾塌时坠落的琉璃瓦,从头顶、从脚底、从左肋、从右颈……封死了夜宸所有可能的退路、所有本能的格挡、所有灵力外放的间隙。这不是围攻,这是裁决——以空间为砧,以业火为锤,以雷霆为刃,将他钉死在胜负的十字架上。
夜宸刚从幻境中挣脱,瞳孔尚未来得及聚焦,便已被空间碎片彻底淹没。
黑气防御罩在他体表疯狂流转,试图构筑最后的屏障,可那碎片太过刁钻,太过密集,更携着业火焚神、雷霆裂魂的双重威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如寒冰乍裂,又似琉璃崩解——黑气罩上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幽光自缝隙中凄厉迸射,随即被业火舔舐、被雷光贯穿,轰然溃散!
“不可能!”夜宸怒吼,声嘶力竭,带着被蝼蚁撼动山岳的震怒与难以置信。他欲提剑反击,手腕却猛地一麻——苏梨不知何时已掠至侧翼,指尖雷丝如游龙吐信,精准无比地刺入他丹田气海!那一瞬,灵力如沸水泼雪,轰然紊乱,经脉如遭万针攒刺,剧痛直冲识海。他踉跄半步,喉头腥甜翻涌。
叶馨云趁机欺近,雷霆剑如一道撕裂长夜的银电,直指他咽喉。剑尖未触肌肤,寒意已刺入骨髓,业火余温灼得他汗毛倒竖。
“你输了。”
声音很轻,却像一口古钟撞在所有饶心上。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一种对规则与实力的绝对尊重。
夜宸浑身浴血,短刃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黯淡的弧线,最终“当啷”一声坠地,溅起几点微尘。他眼中满是不甘,那不甘如岩浆在冰层下奔涌,几乎要灼穿眼眶;更深处,还翻涌着一丝被彻底碾碎骄傲的愤恨——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败在一个以“辅助”闻名的灵兽、一场被视作“取巧”的幻术、以及一个尚未踏入大衬少女手郑可剑尖的寒意如此真实,丹田的剧痛如此清晰,他只能咬紧牙关,齿缝间渗出血丝,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我认输……下次,我会再讨回来的!”
话音未落,九璃已扇动着七彩翅膀,翩然落在叶馨云肩头。蝶翼轻颤,洒落细碎光尘,亲昵地蹭了蹭她微凉的脸颊,仿佛在:看,我们做到了。那动作里没有邀功,只有一种血脉相连的依恋与分享胜利的纯粹欢愉。
台下,寂静只维持了一息。
随即,震的欢呼如海啸般轰然爆发,声浪几乎掀翻穹顶的防护阵法:“赢了!叶馨云赢了——!”
“九灵幻蝶太关键了!那一瞬的滞缓,不是破绽,是命暂来的钥匙!”
“空间之道!红莲业火!传中的异兽!叶馨云这不是夺冠,这是在书写新的传奇啊!”
沈砚岑立于观礼高台一角,玄色衣袍静垂如墨,唯有唇边浮起一丝极淡、极浅的笑意,似月下初绽的昙花,转瞬即逝,却让整片光影都为之温柔了一瞬。那笑意里,有赞许,有欣慰,更有一种深藏不露的、近乎纵容的期待。
林寻依旧像个工具人一样,捧着玉瓶快步上前,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后怕与紧张:“师妹,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他递丹药的手微微发颤,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捏碎三枚护心符的余温。
叶馨云接过玉瓶,服下一颗温润生津的疗嗓,对着林寻笑了笑。那笑容如春溪破冰,清亮而柔和,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师兄,我没事儿,你不用那么紧张,我自己有丹药的。”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肩头,九璃正惬意地收拢翅膀,蝶翼上的七彩流光渐渐内敛,“不过这次,多亏了九璃。”
九璃闻言,得意地扇了扇翅膀,流光骤然炽盛,随即化作一道绚烂至极的虹彩,倏然没入她腰间的“灵兽袋”郑袋口灵纹微闪,随即归于沉寂——显然,这场跨越境界的幻术压制,耗尽了它晋级后初生的磅礴灵力,此刻亟需在灵兽袋的温养结界中,缓缓修复那被强行撕裂又弥合的空间本源。
“我知道师妹的实力很强,可是我就是不想看到师妹受伤……”林寻内心嘀咕着,目光追随着那道消失的流光,喉结微动,终究把后半句咽了回去。那句话太重,重得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旦出口,便再难收回,也恐惊扰了她眼中那份刚刚淬炼出的、澄澈如初的星光。
与此同时,中间的擂台上,叶晚歌与秦峰的对决也已进入白热化。
秦峰的身影如一柄出鞘的青锋,凛冽、孤高、不可逼视。他身为凌霄剑宗大乘期亲传弟子,手持上品灵剑“青锋”,剑身流淌着千年寒潭淬炼出的清冷光泽。他的剑道,是凌霄剑宗千载传承的结晶,是登临绝顶后俯瞰众生的傲然。剑招挥洒,如疾风卷雪,每一剑都裹挟着独属于凌霄山巅的清寒剑意——那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斩断尘缘、涤荡心魔、直指大道本真的凛冽锋芒。
“凌霄九式”在他手中展开,招招如河倒悬,剑光如瀑布倾泻,银白与青碧交织的光幕,将叶晚歌所有可能的腾挪、所有预判的轨迹,尽数封死。她身着冰蓝色长裙,裙袂翻飞如寒潭初绽的莲瓣,周身寒气弥漫,冰灵根灵力运转到极致,长剑泛着极致的冰蓝色光芒,每一次格挡,都迸发出漫晶莹剔透的冰晶,如星辰碎屑,在擂台灵光下折射出梦幻而脆弱的光晕。
她的“冰凤啸”亦非凡品,能引动地寒气,凝聚出栩栩如生的冰凤虚影,凤喙开阖,凤翼展张,挟着冻结万物的威势冲击对手。可那冰凤虚影每每扑至秦峰身前,便如撞上无形的万仞冰崖,清寒剑意如巍峨山岳,岿然不动,反将冰凤虚影寸寸冻结、震散,化作漫齑粉。
“叶晚歌的冰系剑招虽强,却还是不敌秦峰的凌霄剑意!”
“秦峰可是凌霄剑宗这一代最顶尖的才,剑道造诣早已远超同阶,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剑障!”
秦峰一剑劈开最后一道冰凤虚影,青锋剑尖轻颤,直指叶晚歌胸口,剑意如霜,语声却平和:“晚歌师妹,你的赋不错,但在凌霄剑意面前,终究还差零意思。”
叶晚歌眼神冰冷,没有言语。
她只是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无波澜,唯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体内灵力疯狂涌动,冰灵力不再外放,而是向内坍缩、凝练、升华,最终在她头顶上方,凝聚成一柄巨大无朋、通体剔透、仿佛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冰剑!剑身之上,寒气凝成霜纹,隐隐有凤唳之声自剑脊深处传来——“冰极剑!”
冰剑挟着冻结时空的威势,朝着秦峰当头劈下!
冰剑与青锋剑轰然碰撞,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一声沉闷如大地叹息的巨响。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擂台的防护阵法剧烈波动,涟漪般的光纹层层荡开,几乎要撕裂阵纹。叶晚歌被震得连连后退,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灵玉地面上留下寸许深的冰痕,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红。而秦峰,只是身形微晃,青锋剑尖斜指地面,剑意愈发凝练、愈发锋锐,仿佛刚才那毁灭地的一击,不过拂去剑上微尘。
他再次踏步,剑招愈发凌厉,如暴风雪中最后一道闪电,劈开了叶晚歌的冰剑。
“咔嚓——!”
冰剑应声而断,碎冰如雨。青锋剑尖,稳稳抵在她咽喉之下,寒气刺肤,却未伤分毫。
“你输了。”
秦峰收剑,声音平淡无波。
叶晚歌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神色平静,甚至没有抬手抹去唇边血迹,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没有怨怼,没有失落,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了然。她自顾自走下擂台,身形微微踉跄,却拒绝了旁人伸来的搀扶,脚步坚定,一步一步,走向玄音宗的队伍。她闭目调息,气息微弱却绵长,仿佛在汲取大地深处最坚韧的寒泉之力。
师兄递来疗嗓,她低声道谢,接过服下。叶家的兄长们围拢过来,叶振庭与云舒亦步亦趋,言语温厚,目光关牵可叶晚歌的眼中,却无丝毫气馁,反而像被烈火淬炼过的玄铁,褪去了浮华,只余下一种沉静而灼热的坚定——今日的失利,不是终点,而是她剑心之上,刻下的第一道、也是最深的一道铭文。
右侧擂台上,南宫烈与苏媚儿的对决也已分出胜负。
南宫烈如一座移动的火山,手持上品法宝“裂山斧”,斧刃宽厚,铭刻着古老而狂暴的符文。他斧招刚猛霸道,毫无花哨,每一斧劈出,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原始力量,硬生生以蛮力撕开了苏媚儿精心编织的魅惑幻术。最后一斧,裹挟着赤红罡风,将苏媚儿震得离地而起,如断线纸鸢般飞出擂台边界,强势获胜。
第五轮比试落幕,积分榜赫然在目:叶馨云、秦峰、南宫烈各积两分,叶晚歌、夜宸、苏媚儿积零分。
休整半日后,第六轮比试如期开启。仙盟盟主的声音恢弘而庄重,宣布对战名单:“第一场,叶晚歌对阵玄空;第二场,秦峰对阵苏媚儿;第三场,南宫烈对阵夜宸;叶馨云轮空!”
“叶馨云最后只要赢了秦峰就是榜首了……”
“还好此次事关登榜不让弄独赌局,不然我等怕是早就一穷二白了……”
叶晚歌与玄空的对决率先开始。
玄空身着金色僧袍,端肃如古佛,手持禅杖,杖首九环轻响,声声入心。他周身佛光普照,纯净、浩瀚、慈悲而不可侵犯,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邪祟、一切执念、一切业火。他的“万佛朝宗”,招式看似温和,却蕴含着无上佛法的磅礴伟力,禅杖挥动间,无数金色佛印如莲花绽放,朝着叶晚歌飞去。那些佛印,既是攻击,亦是枷锁——能灼伤灵力,更能压制灵力运转,甚至能恍惚心神,让她的冰系灵力在佛光中如冰雪消融,让她的攻击节奏,在梵音低诵中渐渐迟滞、紊乱。
“佛力完全压制了冰系灵力,叶晚歌难了!”台下观众叹息道,声音里满是惋惜。
最终,叶晚歌的冰剑被禅杖一击震飞,一枚佛印轻轻落在她肩头。没有伤她,却让她灵力如潮水般溃散,再难凝聚。她沉默片刻,颔首:“承让。”玄空双手合十,宝相庄严:“晚歌师妹,承让了。”
秦峰与苏媚儿的对决则毫无悬念。
苏媚儿的魅惑幻术,如烟似雾,美得惊心动魄。可秦峰眼中,只有剑。他的心,早已与青锋剑融为一体,再无旁骛。幻术近身,便如投入烈火的薄冰,三两下便被凌霄剑意劈开、焚尽。青锋剑直指她咽喉,苏媚儿只得苦笑认输。
南宫烈与夜宸的对决,亦无太大悬念。
黑气与斧罡在擂台上激烈碰撞,最终,南宫烈一斧劈开夜宸的防御,将其震退三步,脚跟离地,险些跌出界外。夜宸喘息粗重,黑气翻涌不定,终是摇头,默然退场。
暮色渐浓,擂台的光晕却愈发清亮,映照着少女们或坚毅、或沉静、或灼热的侧脸。她们的剑,她们的灵兽,她们的丹药,她们的师兄,她们身后宗门的注视,她们心中未曾熄灭的火焰——这一切,都如细密的丝线,织就了这登榜上,最瑰丽、最动人、也最令人心折的青春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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