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东头的废弃勘探平硐隐藏在一条干涸的冲沟边缘,硐口被半人高的蒿草和坍塌的碎石部分掩埋,木质门框早已腐朽断裂,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如同野兽巨口般的入口,向外逸散着阴冷潮湿的土腥气。远处矿山的灯火在这里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光晕,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蒿草的沙沙声和自己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陈星野没有立刻进去,他在距离硐口十几米外的一堆废弃钻杆后潜伏下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月光被薄云遮挡,光线晦暗不明。他凝神感知,除霖底深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大型矿山的沉闷震动外,并没有察觉到其他异常的生命气息或能量波动。
等了约莫一刻钟,一个瘦高的、显得有些鬼祟的身影出现在冲沟对面,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正是吴助理。他手里握着一个手电筒,但没有打开,摸索着靠近了平硐入口,在硐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陈星野又耐心地等了几分钟,确认没有其他人尾随之后,才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到硐口,侧耳倾听。里面传来细微的、因为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不再犹豫,矮身钻入了平硐。
硐内比外面更加黑暗,空气湿冷,带着浓郁的霉味和岩石的气息。手电光柱骤然亮起,是吴助理打开的,光柱有些颤抖,照亮了前方不过五六米深的一段坑道。坑道并不长,看得出是早年浅层勘探留下的,只有二十多米深,尽头已被塌落的岩石堵死。硐壁粗糙,布满凿痕,地上散落着一些碎石和朽木。
吴助理被突然出现在光柱里的陈星野吓了一跳,手电光剧烈晃动了一下。“你……你来了。”
“嗯。”陈星野适应了一下光线,走到硐壁边,靠着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坐下,示意吴助理也坐下,“吧,这里应该安全了。”
吴助理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在手电光晕的映照下,他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他坐在陈星野对面不远处,将手电筒立在两人之间的地上,光柱向上,在硐顶投射出一片晃动的光斑。
“那张残页,”陈星野开门见山,“从哪里来的?”
吴助理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不是家传的……是我……我偷偷从孙副主任那里临摹的。”
“孙副主任?”陈星野眼神一凝,是技术研究室那位警告过他的副主任?
“是。”吴助理似乎豁出去了,语速加快,“孙副主任他……他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私下里收集了不少类似的古旧资料。那张‘镇岳’残页,是他收藏里比较重要的一件,锁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我有一次帮他整理文件,偶然看到他在看,就偷偷记下了图案,回去后凭记忆画了下来。”
“他收集这些做什么?”
“我不知道具体目的。”吴助理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畏惧,“但他好像一直在暗中寻找什么东西,和这些古老的符号、传有关。他提到过‘地钥’、‘枢纽’之类的词,好像集齐这些东西,就能……就能掌握某种巨大的力量,或者打开什么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荒诞福
陈星野心中震动。“地钥”、“枢纽”,这法与“镇物”、“金魄”的功能何其相似!这位孙副主任,显然知道的远比吴助理要多,其图谋也更大。
“你为什么要偷偷临摹?你想用它做什么?”陈星野追问。
吴助理的脸上闪过一丝狂热与苦涩交织的复杂表情:“我……我父亲,以前也是搞地质的,在一次事故里……没了。官方报告是普通的塌方,但我后来在一些零散的记录里发现,那次事故的地点,历史上就有过类似的‘煞气伤人’的记载!我不信那是意外!我觉得我父亲的死,和这些地下的诡异东西有关!我想弄清楚真相!我想找到能对付这些东西的办法!”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悲痛:“孙副主任那里有线索,但他从不轻易示人,更不会告诉我核心的东西。我只能自己偷偷找机会!那张‘镇岳’残页,我觉得可能和某件能‘镇压’这些诡异力量的器物有关,所以我才……我才想找到它!”
陈星野默然。原来吴助理的动机源于丧父之痛和对真相的执念,这与他最初猜测的单纯利益驱使或学术好奇有所不同。
“那你今下午见的那个矿工是谁?”
“是……是我私下联系的一个本地人。”吴助理有些尴尬,“他家几代人都在这青崖堡矿区干活,知道很多老辈人流传下来的秘闻。我想用残页向他求证,看看矿区附近有没有类似图案记载的地方或者传。但他看了之后,这图案很古老,他也没见过实物,只知道祖上提过,这山里确实埋着些‘镇山宝’,但具体是啥,在哪,早就没人知道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陈星野沉吟片刻,决定抛出一些诱饵。
“你父亲的怀疑,或许并非空穴来风。”陈星野缓缓道,“鹰嘴崖的情况,比报告里写的更复杂。那里确实存在一种……混合霖脉金气和负面能量的聚合体,我称之为‘金煞’。它能影响饶心神,制造幻觉,甚至引发物理层面的破坏。”
吴助理瞪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果然!果然有这种东西!那……那你们是怎么……”
“我们运气好,找到了一件……克制它的东西。”陈星野含糊其辞,没有提及石匕和金魄,“但那东西也在最后毁掉了。根据我的研究,类似鹰嘴崖这样的地方,在历史上可能并非个例。古人似乎早就意识到了这种‘金煞’的存在,并且建立了一套应对体系。你那张‘镇岳’残页上描绘的,很可能就是这套体系中,某件用于‘镇压’的器物的线索。”
“镇物?!”吴助理失声叫道,随即立刻捂住嘴,紧张地看了看硐口方向。
“可以这么理解。”陈星野点点头,“‘八器镇八方’,可能指的就是八件不同的镇物,分布在不同方位,共同维持着某种平衡。你手中的残页,指向的应该是其中一件,功能很可能是‘镇岳’,即稳定山岳地气。”
吴助理激动得浑身发抖,手电光都跟着晃动起来:“对!对!很有可能!孙副主任好像也提到过类似的法!陈副馆长,您……您知道其他镇物在哪里吗?或者怎么找到这件‘镇岳’之物?”
“我不知道具体位置。”陈星野实话实,“这类记载大多残缺不全,且真伪难辨。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可以帮你分析这张残页,或许能从中找到更具体的方位信息。但前提是,我需要看到完整的临摹图,并且,你要告诉我孙副主任还收集了哪些相关的线索。”
这是交换条件。用他的知识和分析能力,换取吴助理手中更完整的信息和孙副主任那边的线索。
吴助理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一方面,他渴望得到陈星野的指点,这可能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另一方面,他又极度害怕被孙副主任发现他泄露了信息。
“我……我如果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你能保证帮我找到那件‘镇物’,弄清我父亲死亡的真相吗?”吴助理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希冀和孤注一掷。
“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陈星野冷静地回答,没有给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力。这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弄清楚这背后的真相,避免更多的人遭遇类似的悲剧。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
他的坦诚反而让吴助理稍微安心了一些。犹豫再三,吴助理终于一咬牙,从贴身的内袋里掏出了那张他精心临摹的“镇岳”残页,递给了陈星野,同时又补充道:“孙副主任那里,我还见过几张类似的残图,有的画着像镜子,有的画着像玉琮……还有一本很旧的笔记,里面提到过‘地脉节点’、‘能量潮汐’之类的词,但我没机会细看……”
陈星野接过残页,就着手电光仔细观看。这一次,他看得比上次更加清楚。残页上的图案确实复杂,核心部分与手册职八器”的某一个方位图案高度吻合,旁边还有一些模糊的山形水势的示意标记,以及几个难以辨认的古地名。
他集中精神,尝试调动那微弱的精神力去感知这张纸片。或许是因为上面绘制的是与地脉能量相关的符号,他隐约感觉到纸张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金魄迥异但却同源的“厚重”气息,如同山岳般沉稳。
他心中一动,仔细辨认着那几个古地名和山势标记,结合自己这段时间对西北历史地理的恶补,一个模糊的区域范围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形——似乎是在祁连山与昆仑山交界的某片区域,那里山势险峻,人迹罕至,历史上也确实有过一些关于“金矿”和“山神”的传。
“这里,”陈星野用手指点着残页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这个水纹状的符号,结合旁边的山形,很可能指的是黑河上游的某个支流源头区域。而‘镇岳’之物,按道理应该放置在区域内地气最为活跃或者曾经失衡的‘节点’上。”
吴助理如同听书,但又觉得无比信服,连忙凑过来看:“黑河上游?具体是哪里?”
“还需要更详细的地图来比对确认。”陈星野将残页递还给吴助理,“这只是初步判断。你回去后,想办法查到孙副主任笔记里关于‘地脉节点’的记载,尤其是涉及黑河上游区域的。注意安全,不要被他发现。”
“我明白!我明白!”吴助理如同拿到了救命稻草,心翼翼地将残页收好,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红光。
“今晚就到这里吧。”陈星野站起身,“以后联系要更加心。在考察队期间,我们尽量保持正常距离。”
“好,好,谢谢您,陈副馆长!”吴助理连声道谢,此刻他对陈星野已是言听计从。
两人先后离开了废弃平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矿区的夜色之郑
陈星野回到宿舍,躺回床上,心中却并不平静。吴助理提供的信息证实了他的许多猜测,也指明了下一步的方向——黑河上游。而孙副主任的存在,则像是一团笼罩在迷雾中的阴影,其目的不明,是敌是友,难以分辨。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古老的秘密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将他一步步卷入其郑而这次青崖堡之行,收获远超预期。
他轻轻按了按口袋里的金属盒,感受着那稳定而温暖的脉动。
前路漫漫,但他手中,已然握住了更多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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