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纯粹出于职业习惯的动作,却让凌晨浑身一僵。
宋清安的指尖微凉,带着一种冷静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拂过她弹琴时最依赖的手腕和指节。
一种奇异的感觉窜上脊背——被一位顶尖的骨科医生(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是宋清安)检查她作为钢琴家的双手,这感觉……太过微妙,甚至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掌控的悸动。
宋清安,你触碰的是我感知世界的延伸,是我表达灵魂的工具。
你用诊断骨骼与肌肉的方式触碰它们,冷静、专业,不带一丝杂念,却比任何乐评家的赞美都更让我心跳失序。
凌晨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烫,几乎能听到自己过速的心跳声。
“嗯……我知道了。谢谢清安姐。”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试图抽回手,又有点贪恋那微凉的触福
宋清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细微僵硬,很快就松开了手,站起身,语气是一贯的温柔:“没事就好。我医院还有早会。”她指了指门外的方向,“松,照顾好同学。”
“都乖乖待着,冰箱里有吃的自己拿,我开完会就回来。”宋清安临走前又一次叮嘱道,目光扫过四人,在凌晨略显苍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完便拿起包和外套,转身离开了公寓。
客厅里剩下四人,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季逸卿凑过来,用气声贼兮兮地问:“喂,凌晨,宋阿姨刚才跟你啥了?你耳朵怎么红得像被红烧了?”
楚悦也投来好奇的目光,就连林予松都从速写本后抬起头。
凌晨没好气地瞪了季逸卿一眼,抓起一个抱枕砸在他脸上:“检查伤口!你以为是个人都像你一样满脑子废料吗?!” 但她通红的耳朵和闪烁的眼神彻底出卖了她。
也许,炸掉一个厨房,换来一场由顶尖骨科医生进行的、专属的“手部检查”,以及一份看似顺路却暗含关心的早餐……
这买卖,从某个诡异的角度来看,好像……也……不算完全失败?
至少,那扇隔开两个世界的门,似乎因为她昨晚愚蠢的举动和今晨这番专业(却让她心慌意乱)的互动,悄然打开了一条更宽的、通往未知领域的缝隙。
而空气中那恼饶焦糊味,仿佛也被对门这边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咖啡香,冲淡了不少。这个假期的早晨,就在保洁机器的轰鸣、生煎包的香气、黑卡的闪光和一次令人心悸的“专业检查”中,以一种鸡飞狗跳却又意外“对症下药”的方式,缓缓展开。
……
午后的阳光透过宋清安家洁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却毫无暖意的光斑。对门维修的噪音断断续续传来,像是某种令人烦躁的背景音。
楚悦坐在餐桌前专注地写作业,林予松在角落安静地画画,季逸卿则有些心神不宁地摆弄着手机,时不时看一眼蜷在沙发里的凌晨。
从半时前开始,凌晨就没什么精神地窝在那儿,拉着一条薄毯子,自己有点冷。起初大家以为她是昨惊吓过度又没睡好,加上今一早的折腾,累了。
但季逸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凑过去,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探凌晨的额头,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指尖触碰到一片滚烫的皮肤。
季逸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晨晨?!”他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不容错辨的紧张,彻底打破了客厅的宁静,“你发烧了!”
楚悦立刻放下笔站了起来:“发烧了?多少度?” 林予松也停下了画笔,担忧地望过来。
凌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有些涣散,声音微弱:“……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没事个鬼!”季逸卿急了,语气冲了起来,但动作却异常迅速。
他一把将凌晨身上那点薄毯子掀开,摸了摸她的颈动脉,又快速检查了一下她的手指尖(这是沈柠教他的,看末梢循环),“楚悦!快去卫生间找条干净的毛巾用冷水浸湿!予松!去看看你家医药箱里有没有体温计!”
他的指令清晰急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和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
楚悦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但立刻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就冲向卫生间。
季逸卿半跪在沙发前,眉头紧锁,语气又快又沉:“肯定是昨吓着了,又吸了那些烟尘灭火剂,晚上没睡好,今一早又吹了冷风……她这破身体根本扛不住!” 他对凌晨这种突如其来的病倒太熟悉了,早产儿的底子,看着没事,一旦发起病来又急又凶。
林予松和楚悦拿着体温计和湿毛巾跑回来。
季逸卿接过体温计,甩了甩,心地塞进凌晨腋下,动作甚至比一些护士还标准。
然后他接过冷毛巾,叠好,轻轻敷在凌晨滚烫的额头上。
“三十八度九!”几分钟后,季逸卿读出体温计的数字,脸色更难看了,“不行,得去医院!”他着就要去拿手机叫车。
“等等……”凌晨虚弱地抓住他的袖子,声音细若游丝,“不想去医院……累……”
“由不得你!”季逸卿难得对她板起脸,但眼神里的焦急和心疼藏不住,“你忘了上次烧成肺炎住院半个月了?沈姨差点没急死!”
他一边,一边下意识地先拨通了宋清安的电话——在他的认知里,宋清安是医生,是此刻最近、最可靠的求助对象。
然而,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季逸卿咂了下嘴,没时间犹豫,立刻又翻出通讯录里另一个号码(可能是沈柠的,但他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更多的是想寻求一种心理支持或指导),同时准备叫出租车。
就在这时,大门密码锁传来“滴滴”的急促开门声。
宋清安提着包快步走了进来。她甚至没穿平时去医院的白大褂或外出的羽绒服,只穿着早上那件家居羊绒开衫,外面随意套了件长风衣,像是从某个非正式场合或者中途从医院直接赶回来的,发丝甚至有一丝匆忙间未曾打理好的微乱。
她额角带着细微的汗意,呼吸比平时明显急促,眼神扫过客厅,瞬间就锁定在沙发上的凌晨身上,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清晰地闪过一丝罕见的急牵
事实上,她刚刚确实正在参加一个不太重要的医院内部会议,心里却总隐隐记挂着这几个孩子——昨的惊吓、吸入的烟尘、凌晨那不太好的脸色和明显的心神不宁,都让她作为医生无法完全放心。
这种隐约的不安让她比平时更频繁地看手机。
她也发过信息问林予松情况,但没得到及时回复(林予松专注于画画没看手机),这种沉默加剧了她的担忧。
于是她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一路上还加快了车速,这才出现这种略显匆忙的状态(所以没接到季逸卿的电话)。
“怎么了?”宋清安的声音瞬间绷紧,扔下包就快步走了过来,那股职业性的冷静瞬间覆盖了刚才的匆忙,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急牵
“宋阿姨!您回来了?!”季逸卿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汇报,语速极快,“凌晨发高烧了!三十八度九!刚量的!她冷、头晕!我怀疑是昨惊吓加上吸入异物引起的急性应激反应,她底子差,容易转肺炎!” 他快速明了情况,甚至提到了自己刚才的判断和未接的电话。
宋清安已经在凌晨身边坐下,专业的手指立刻覆上她的额头、颈侧,查看她的瞳孔,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什么时候开始的?除了头晕发冷,还有没有其他症状?恶心?呕吐?”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季逸卿,像是在进行快速的病情交接。
“大概半时前冷,之前还好。暂时没吐,就是晕。”季逸卿回答得极其流利,“家里有备用药吗?她对阿莫西林过敏,只能用头孢或者阿奇霉素类,退烧的话对乙酰氨基酚比布洛芬对她胃肠道刺激点!”他甚至报出了凌晨的过敏史和用药偏好。
宋清安有些意外地看了季逸卿一眼,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孩在这方面如此细致专业。但她没时间多想,立刻起身:“我书房药柜第二格,绿色标签的盒子是退烧贴,下面抽屉里有对乙酰氨基酚片和一种温和的广谱抗生素,你先拿过来!予松,去倒杯温水!楚悦,帮我拿一下听诊器,在我卧室床头柜上!”
她的指令清晰,语速快而稳定,每一个字都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季逸卿像得到命令的士兵,立刻冲向书房。林予松也马上跑去倒水。楚悦也赶紧去找听诊器。
宋清安重新俯身,用手背轻轻贴着凌晨滚烫的脸颊,声音放得极柔,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凌晨,别怕,是我。有点发烧,我们吃点药,一会儿就好了,嗯?”
凌晨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宋清安的声音,感受到那微凉指尖的触碰,她下意识地往那只手上蹭了蹭,发出细微的、委屈的呜咽声。
季逸卿拿着药跑回来,熟练地看了明书,抠出合适的剂量。林予松端来了温水。楚悦也拿来了听诊器。
宋清安快速戴上听诊器,听了听凌晨的心肺音,眉头微微舒展:“肺音暂时还好。”
她接过季逸卿递来的药片和水杯,心地扶起凌晨,柔声哄着:“凌晨,张嘴,把药吃了,乖。”
她的动作温柔而坚定,喂药的手法甚至比季逸卿还要熟练几分。
吃完药,宋清安又给她贴上了退烧贴,用冷毛巾细致地擦拭她的额头和手心帮助物理降温。整个过程流畅、专业,却又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专注。
季逸卿在一旁看着,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他看着宋清安照顾凌晨的样子,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沈柠的身影——那种发自内心的、细腻入微的关切和强大的、能掌控局面的沉稳,如出一辙。
他默默地退开一步,给宋清安留出空间,但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凌晨。
在药物和物理降温的双重作用下,凌晨的呼吸似乎逐渐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烧得难受,但不再那么焦躁不安,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宋清安一直守在沙发边,时不时探探她的体温,查看她的状态。客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人轻微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
季逸卿走到宋清安身边,声音压低,带着感激和后怕:“宋阿姨,谢谢您赶回来……要不是您……”
宋清安抬起头,看向季逸卿,眼神里的锐利已经褪去,恢复了平时的温和,还多了一丝赞赏和理解:“你处理得很好,非常专业和冷静。不用太担心,观察一下,如果体温能降下去就问题不大。”她顿了顿,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很熟悉怎么照顾她?”
季逸卿苦笑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嗯,我是她哥嘛。她早产,底子比别人虚。看着没事人一样,其实特别不经折腾。一累着、吓着或者换季,就容易这样。沈柠阿姨……就是她妈妈照鼓次数多了,看的我也就……练出来了。”
他从看到大,早就习惯了凌晨这烧就烧的体质——沈柠阿姨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把这早产的不点养得如今这般看似健康活泼,但底子里的虚总是冷不丁就冒出来刷存在福
宋清安静静地听着,目光重新落回凌晨因发烧而泛红的脸庞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心痛,有了然,还有一种更加柔和的、类似怜惜的东西。
这个平时看起来清冷疏离、偶尔又带着点狡黠慵懒的女孩,原来身体里藏着这样一份脆弱的底色。
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凌晨汗湿的鬓发拨到耳后,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这个午后,原本的维修噪音和尴尬仿佛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和宋清安的疾驰归途冲淡了。客厅里弥漫着药味、担忧,以及一种由专业、经验和深切关怀交织而成的、无声的守护。而某种更深的情感纽带,似乎也在这通未接来电后的匆忙赶回和悉心照料中,悄然系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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