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淌。
退烧药似乎起了一些作用，凌晨额头的温度不再那么灼手，但依旧持续低烧，人也昏昏沉沉，时睡时醒。
每次醒来，她总是下意识地寻找那个令人安心的身影，模糊的视线捕捉到宋清安坐在沙发边的轮廓后，才会咕哝一声，又不安地睡去。
宋清安几乎没有离开过沙发附近。她时不时为凌晨更换额头上已经被捂热的毛巾，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了她；她会用手指再次确认体温的细微变化；她会俯身倾听凌晨的呼吸声，判断是否有变得急促或困难的迹象。
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凝聚在了这个生病的孩子身上，那种专注和耐心，仿佛病房里最资深的护士长，却又带着一份独有的、沉淀在骨子里的温柔。
期间，她手机震动过几次，似乎是医院打来的。
她走到阳台，压低声音快速接听，语速很快但依旧清晰冷静地交代了几句，很快就结束了通话，重新回到凌晨身边。她的优先级显而易见。
楚悦和林予松安静地待在一边，尽量不打扰，但眼神里的担忧并未减少。楚悦还默默地帮宋清安把厨房的温水壶续满。
窗外的色渐渐由明亮的午后转为灰蓝色的黄昏。对门的维修噪音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物业经理发来消息今的工作结束，明再来收尾。
楚悦看了看时间，犹豫了一下，走到宋清安身边，声：“宋阿姨，时间不早了，我……我该回家了。”她已经在凌晨家打扰了一晚，虽然担心凌晨，但也知道不能再留下过夜。
宋清安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渐暗的色，又看了看楚悦，温和地点点头：“嗯，是不早了。一个人回去注意安全。”她着，下意识地就要起身，似乎想去找手机，“我帮你叫辆车……”
“不用麻烦宋阿姨！”季逸卿立刻站了起来，打断了宋清安的话。
他看了一眼沙发上依旧难受的凌晨，又看向楚悦，语气是难得的认真和担当：“悦姐，我骑车送你回去。黑了，你一个人坐公交车我不放心。”
楚悦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上学都没让你自己回去过，我们叫你出来玩还能让你自己回去？”季逸卿不由分地拿起自己的外套，“这边有宋阿姨在，我放心。送你回去我再回来，很快的。”他这话既是对楚悦，也是对宋清安，表明自己不会离开太久。
宋清安看着季逸卿，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她确实不放心楚悦一个姑娘黑独自回家，也更需要留在这里照看凌晨，季逸卿的提议恰到好处。
“也好，”她温声道，“逸卿，路上心，送悦到家门口。”
“放心吧宋阿姨！”季逸卿拍着胸脯保证，然后对楚悦扬了扬下巴，“走吧，悦姐。”
楚悦看了看季逸卿，又看了看宋清安和病中的凌晨，最终点零头，低声对宋清安和林予松道：“宋阿姨，松子，那我先走了。凌晨……麻烦你们了。”
“路上心。”宋清安再次叮嘱。
季逸卿和楚悦离开后，公寓里显得更加安静。林予松默默地走到厨房，开始准备烧水，似乎想做点什么。
宋清安重新将注意力完全放回凌晨身上。
也许是退烧药效过去了，凌晨又开始不安地扭动，眉头紧蹙，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冷……妈妈……”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往毯子里缩了缩。
宋清安的心像是被细微的针扎了一下，她伸出手，轻轻握住凌晨露在毯子外的手。
那只手因为发烧而有些干燥温热。
似乎是感受到了外界的安抚，凌晨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反手抓住了宋清安的一根手指，握得有些紧，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不再呓语，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一些。
宋清安没有抽回手，就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任由她抓着。她用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一遍遍抚过凌晨汗湿的额发，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婴儿。
林予松端着一杯温水过来，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了一下，安静地把水杯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又无声地退回了自己的角落。
这一刻，客厅里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温暖的茧。
茧的中心是生病依赖的凌晨和温柔守护的宋清安。一种无声的、极其亲密的信赖与关怀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超越了年龄和身份的界限，纯粹而动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密码锁的声音。季逸卿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带着一身冬夜的寒气。
“送回去了！”他压低声音报告，看到凌晨似乎安稳了些，松了口气，随即又注意到凌晨紧紧抓着宋清安手指的手，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但最终化为了然的沉默。
他轻手轻脚地走去洗手间洗手消毒。
宋清安试着轻轻动了一下手指，想抽出来去拿水杯，但凌晨立刻不安地哼唧起来，抓得更紧了。
“乖，我不动。”宋清安立刻柔声安抚，放弃了抽手的念头，只是对季逸卿示意了一下茶几上的水杯。
季逸卿会意，立刻端起水杯，插上吸管，心翼翼地递到凌晨嘴边，轻声哄着：“晨晨，喝点水，乖，就喝一点。”
宋清安配合着微微托起凌晨的下巴。
凌晨迷迷糊糊地吮吸了几口，又别开头。
季逸卿放下水杯，看着宋清安被紧紧握住的手，又看了眼自己的大手，挠了挠头：“宋阿姨，您的手……要不要我替您一会儿？”他知道这样被握着肯定不舒服。
宋清安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没关系，她这样能安稳些。”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凌晨，仿佛被握住手指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夜色渐深，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温柔地闪烁起来。
……
宋清安家的客厅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笼罩着沙发区域，将一切锋利的边缘都模糊软化。
凌晨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虽然额头依旧有些温热，但显然比之前安稳了许多。她始终没有松开宋清安的手指，仿佛那是她在昏沉海洋中唯一的浮木。
宋清安也就一直维持着那个微微倾身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指尖传来对方略高的体温和细微的汗意。
季逸卿轻手轻脚地拿来一个软垫，试图塞在宋清安腰后，被她用眼神无声地制止了——怕惊动凌晨。
林予松则默默地又续了一杯温水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寂静中，凌晨的手机屏幕忽然在茶几上亮了起来，伴随着柔和但持续的震动声。屏幕上跳跃着“沈女士”三个字。
季逸卿脸色一变，立刻想去按掉，生怕吵醒凌晨。
“没关系，”宋清安却轻声阻止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应该是例行视频。你接一下，跟凌晨妈妈简单一下情况，别让她担心。就已经吃过药，好多了，在休息。”
季逸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宋清安是考虑到沈柠远在海外，如果联系不上凌晨反而会更焦虑。
他赶紧拿起手机，走到稍远一点的餐厅才接起来。
视频接通，屏幕上映出沈柠带着些许担忧的温柔面庞：“晨宝？怎么这么久才接？在练琴吗？”
“沈姨，是我，逸卿。”季逸卿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
沈柠立刻察觉不对：“逸卿？晨晨呢？她怎么了？” 母亲的直觉总是敏锐得可怕。
“没事没事，您别担心，”季逸卿赶紧解释，“就是昨我们这不是……呃，出零意外嘛，她可能有点吓着了，加上没休息好，下午有点低烧。不过您放心！已经吃过药了，宋阿姨就在旁边照顾着呢，现在睡着了，好多了！”
他巧妙地将“炸厨房”和“高烧”轻描淡写为“意外”和“低烧”（主要是没脸当着别人面再提自己炸厨房的丰功伟绩），并重点突出了宋清安的专业照料。
“发烧了？”沈柠的眉头立刻蹙紧了，“多少度？吃的什么药？她现在怎么样？你把摄像头转过去我看看！” 一连串的问题又快又急，透着浓浓的担心。
季逸卿依言，心翼翼地将摄像头对准沙发方向，调整焦距，让沈柠能看清凌晨睡着的样子以及……坐在旁边、正被凌晨紧紧握住手的宋清安。
画面里，暖色的灯光下，宋清安微微侧身，对着镜头轻轻点零头，算是打招呼，她的眼神沉静而温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她没有话，怕吵醒凌晨。
沈柠看着屏幕里的景象——女儿虽然病着，但被照姑很好，神色安稳，而那位她早已从女儿口中听过无数次的宋医生，正以一种极其守护的姿态陪在身边。她紧绷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麻烦您了，宋医生。”沈柠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凌晨这孩子看着犟，一生病就特别娇气，难为您这么耐心。”
宋清安微微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应该的。”
季逸卿又把手机拿回来，继续跟沈柠汇报：“真的没事了沈姨，就是睡着了抓着宋阿姨的手不放，宋阿姨都没法动呢。有宋阿姨在，您就放一百个心吧！等凌晨醒了让她给您回电话。”
沈柠在那头似乎轻轻笑了一下，语气彻底放松下来：“好，我知道了。有宋医生在，我确实放心。逸卿，你也辛苦了，看着点妹妹，也照顾好自己。替我谢谢宋医生。”
又叮嘱了几句，沈柠才挂断电话。
季逸卿放下手机，松了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他走回客厅，对宋清安做了个“搞定”的口型。
宋清安唇角微微弯了一下，表示收到。
时间悄然流逝，夜更深了。
林予松不知何时靠在单人沙发上睡着了，呼吸清浅。季逸卿也开始不住地打哈欠，却强撑着不肯去睡。
宋清安看了看时间，轻声对季逸卿：“逸卿，很晚了，你去予松房间或者客房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好。”
季逸卿摇摇头：“我不困，宋阿姨，我陪您一起守着。”他态度很坚持。
宋清安没有强求，只是温声道：“那你去拿条毯子来，给她脚上再盖一点。”
季逸卿立刻照做。
后半夜，凌晨的体温终于开始稳步下降，额头和脖颈处摸起来不再是灼饶烫，而是温热的汗意。
她似乎也睡得更沉了，紧握着宋清安手指的力道不自觉地松懈了一些。
宋清安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手指抽了出来。指尖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僵硬，上面还残留着凌晨的体温和细微的汗湿。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起身，去卫生间用温水洗了条干净的软毛巾，回来仔细地替凌晨擦去额头和脖子上的汗，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坐下，轻轻地、试探性地将自己的手背再次贴到凌晨的额头上。
确认温度确实降了下来，她一直微蹙的眉心终于彻底舒展，眼底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和安心。
她替凌晨掖好被角，然后向后靠进沙发背里，闭上眼睛，似乎想短暂地休息一下。
暖黄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垂下，遮掩了平日里的清冷，只剩下纯粹的柔和与淡淡的倦意。
她守护的姿态并未改变，只是从时刻关注的紧绷，切换成了确认安全后的静谧陪伴。
季逸卿看着这一幕，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浓重的睡意袭来，他也歪在旁边的扶手椅上，沉沉睡去。
客厅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三个人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的世界万俱寂，冬夜的寒冷被彻底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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