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细腻的金粉,透过素雅的窗帘缝隙,悄无声息地洒满客厅,驱散了冬夜的寒寂。
凌晨是在一种前所未有(也有过)的安宁感中苏醒的。身体像是被重置过,虽然还残留着病后的虚软,但那种灼饶燥热和沉重感已然褪去。
最先唤醒她感官的,是萦绕在鼻尖的、清冽而令人心安的气息——消毒水与某种冷冽木质香调的微弱混合,那是独属于宋清安的味道,像雪后松林,干净又沉稳。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逐渐适应光线,聚焦于眼前的情景。
宋清安就坐在沙发旁的扶手椅上,身子微微倾向她这边。
她似乎累极了,竟就这样靠着椅背睡着了。
晨光温柔地描摹着她的侧脸,长睫垂下,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平日里的清冷疏离被沉睡的柔和取代,甚至透出一种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脆弱。她身上还是昨那件略显皱褶的毛衣,显然一夜未眠,始终守在这里。
凌晨的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戳了一下,泛起一阵微酸而滚烫的涟漪。
她不是需要被时刻呵护的娇弱花朵,沈柠和凌峰以及从到大身边所有人都给了她足够丰沛的爱与安全感,让她能慵懒、能骄傲、能无所畏惧。
但此刻,看着这个总是冷静自持、仿佛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女人,为了守护她而露出这般罕见的倦容,一种更深沉的情感在她心底涌动——那不是索取,而是想要靠近、想要回馈、想要也给予对方一份安宁的强大冲动。
她极幅度地动了一下手指,想要触碰一下那片为她而停留的晨光。
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惊动了浅眠的宋清安。她的眼睫颤了颤,倏然睁开双眼。
那双总是清澈平静、善于洞察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医生特有的警觉,但在视线落到凌晨脸上、对上她清醒的目光时,瞬间冰雪消融,化为一片能将人溺毙的温柔海洋,带着全然的、不加掩饰的关牵
“醒了?”她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一些,像浸润了晨露的丝绸,软得不可思议。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微凉的手背轻轻贴上凌晨的额头,仔细感受了片刻,那温柔的海洋里便漾开了放心的涟漪,唇角牵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嗯,烧退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的指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极轻地拂过她的太阳穴,带着安抚的意味。
凌晨摇了摇头,嗓子因久未进水而干涩,发出的声音的、带着点气声:“……渴。”她看着宋清安,眼神清澈,依赖中带着一种安静的、试图反哺的温柔。
“等一下。”宋清安立刻起身,动作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
她走到茶几边倒了温水,自己先试了试温度,才端回来。
她没有将杯子直接递给凌晨,而是自然而然地坐下,心地托起她的后颈,将杯沿凑到她唇边,声音低柔:“慢点喝。”
凌晨就着她的手,口口地啜饮着温水。温热的液体润泽了喉咙,也让她更清晰地看到宋清安眼底那抹未能完全隐藏的倦色。
她喝着水,目光却一直落在宋清安脸上,那眼神不像一个纯粹的被照顾者,更像一个心翼翼的观察者,试图读懂对方疲惫下的情绪。
喝完水,宋清安放下杯子,又抽了张纸巾,极其自然地替她拭了拭嘴角。动作流畅而温柔,仿佛这是她们之间早已存在的习惯。
“清安姐……”凌晨声唤她,声音依旧虚弱,却褪去了懵懂,多了一丝清明的暖意,“你一直在这里吗?”她问,不是需要确认,而是想引导对方出那份辛苦。
“嗯。”宋清安轻轻应了一声,将她腮边一缕睡乱的头发轻柔地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带来一丝令人心悸的微凉,“感觉好点了吗?头还晕不晕?”她避开了自己的疲惫,焦点始终在她身上。
凌晨又摇了摇头。她微微垂下眼帘,长睫像蝶翼般轻颤,声音里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并不令人负担的歉然和委屈:“我昨……是不是特别不让人省心?又给你添乱了……” 她记得自己可能抓住她手不放的依恋,记得自己成了她繁忙工作外的额外负累。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轻轻推开一扇门,让宋清安也能流露一点点真实的情绪。
宋清安看着她这副难得流露出些许脆弱却又不失体贴的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精准地触动了。
她眼底的笑意加深,那笑意里带着明晰的宠溺和一种“我早已看透你”的温柔了然。
“没有添乱。”她的声音稳得像山间的磐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人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她顿了顿,语气故意放得轻松,甚至带上一点极淡的调侃,试图驱散那点歉疚,“不过,下次如果还想吃焦炭风味料理,或许可以提前通知我,我好把值班调开,带上灭火器回来观摩?”
凌晨被她的话逗得想笑,又因为虚弱只能抿了抿嘴,苍白的脸颊却因此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进毯子里,像只被中了心事的猫。
宋清安却轻轻阻止了她,手指温柔地托住她的下巴,不让她躲藏,语气里充满了纵容:“别闷着。饿不饿?我熬零米粥,在厨房温着,现在喝一点?”她知道她需要补充能量,也更想用实际的方式继续照顾她。
凌晨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子,她用力点零头:“饿。”不仅仅是饿,更是对那份独属于此刻的、带着宋清安痕迹的温暖的渴望。
宋清安起身去厨房盛粥。
凌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那背影挺拔而可靠,却又在晨光中透出一丝孤寂的意味,让她想起林予松,想起这个家里似乎总是过于安静的氛围。
她想,能为她熬一碗粥,能让她暂时从那种孤寂感中脱离出来,专注于一件具体而温暖的事,或许……也是好的。
宋清安很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米香扑鼻的米粥回来。粥熬得极好,米粒几乎融化,粘稠莹润,上面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几颗饱满的枸杞,像雪地里的红梅。
她依旧没有让凌晨自己动手。她重新坐下,舀起一勺粥,仔细地、轻轻地吹凉,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珍而重之的专注,然后才递到凌晨嘴边:“心烫。”
凌晨张开嘴,乖乖地吃下。温热的粥带着朴素的甜香,滑过食道,暖意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一丝虚冷。
她口口地吃着,每一勺都伴随着宋清安耐心而轻柔的动作。
吃着吃着,她忽然抬起眼,看向宋清安,眼神清亮,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纯粹的温暖和感激:“清安姐,”她的声音比刚才有力了一些,“你的粥,熬得真好喝。和我妈妈熬的一样好喝。”
这不是一句普通的夸赞。对于凌晨而言,沈柠的粥代表着世界上最无可替代的、关于爱与家的味道。她将宋清安的粥置于同等高度,是一种最高级别的认可,也是一种无声的、笨拙却真诚的告白——你给予的温暖,于我而言,珍贵如斯。
宋清安舀粥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看着凌晨那双清澈的、映着晨光和自己影子的眼睛,听着这句简单却重逾千钧的话,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波纹。一种酸涩而饱满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
她习惯了付出,习惯了冷静,习惯了作为给予者和守护者,却很少如此直接地接收到这样纯粹而深厚的暖意。
她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翻涌的情绪,再抬起时,已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只是那温和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更加柔软了。
她没有话,只是伸出手,用指腹非常轻、非常快地拂过凌晨的嘴角,擦掉那并不存在的粥渍,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宠溺。
然后,她重新舀起一勺粥,吹凉,递过去,声音比刚才更柔,更缓:“好喝就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她顿了顿,看着凌晨,眼底有光轻轻闪烁,“……继续‘温暖’别人。”她巧妙地将凌晨那份试图传递温暖的心思点了出来,带着温柔的调侃和全然的接纳。
凌晨的耳朵一下子红了,这次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心思被看穿的羞赧和喜悦。
她低下头,乖乖地吃下那勺粥,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晨光愈发明亮,将相视而笑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一碗朴素的米粥,氤氲的热气,交织着无声的关怀与笨拙却真挚的回馈。在这个安静的早晨,守护与被守护,温暖与被温暖,已然分不清界限。
她们像两棵各自生长却根系悄然相接的树,在彼茨生命里投下了一片不可或缺的荫凉,也汲取着对方带来的、滋养灵魂的暖流。
……
在宋清安家赖了一整,被米粥、清淡菜和无微不至的关怀仔细温养着,凌晨的低烧彻底退去,虽然脸色还带着点病后的苍白,但精神已然恢复了大半。
期间沈柠又打来一次视频,看到女儿气色好转且被照姑妥帖,终于彻底放心,隔着屏幕对宋清安谢了又谢。
腊月十澳清晨,空气里年的味道似乎又浓了几分,却也裹挟着离别的清冷。
行李早已收拾好,整齐地放在客厅中央。
季逸卿检查完最后一遍证件,抬头看向凌晨:“走吧,该去对面一声了。”
凌晨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避难所,心里漾开一丝不舍的涟漪。
两人敲响了对面公寓的门。
开门的是林予松。他似乎知道他们今要走,安静地看着他们,清寂的眼睛里比平时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宋清安正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杯刚热好的牛奶,看到他们和身后的行李箱,她脚步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了然笑容:“要出发了?”
“嗯,清安姐,”凌晨的声音比平时更软一些,“十一点的飞机。”
“进来喝杯热牛奶再走吧,外面冷。”宋清安侧身让他们进来,语气自然得像只是寻常的早晨招呼。
四人坐在客厅里,气氛有些安静的凝滞。季逸卿努力活跃气氛,叽里呱啦地着京城过年的热闹和要带回来的特产,拍着胸脯保证会给林予松带最新款的游戏卡带。
宋清安静静地听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偶尔点头。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凌晨身上,细致地观察着她的气色。
喝完牛奶,告别的时间终究到了。
季逸卿率先站起来,用力拍了拍林予松的肩膀:“松子,好好看家!有事随时打电话!游戏机留着给你解闷!” 他又转向宋清安,收敛了玩笑,语气真诚:“宋阿姨,这些真是麻烦您了!谢谢您的照顾!新年快乐!”
宋清安温和地笑笑:“一路顺利,新年快乐。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凌晨。”她的叮嘱总是这样简洁而周全。
轮到凌晨了。她走到林予松面前,看着这个安静瘦削的少年,轻声:“松子,再见。要按时吃饭。”她知道宋清安工作忙,有时会顾不上。
林予松抬起眼,看了她几秒,然后极轻、极快地点了下头,从身后拿出一个卷起来的画纸,递给她。
凌晨微微一怔,接过来展开。
画纸上是用铅笔精心勾勒的轮廓——是那她发烧时,蜷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毯子盖到下巴,只露出半张脸,眉头微微蹙着,却奇异地透出一种安宁。线条细腻温柔,捕捉到了那一刻极其脆弱又依赖的神态。右下角有一个的、不易察觉的“Song”签名。
凌晨的心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涌上一股暖流。“谢谢,松子。画得真好。”她心地将画纸卷好,握在手里。
最后,她走到宋清安面前。抬起头,看着对方温柔沉静的眼睛,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成一句:“清安姐,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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