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吞没了荒凉的河床与山峦。最后一丝光消失在地平线后,黑暗便如同粘稠的墨汁,迅速浸润了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石头。风变得更冷,带着刺骨的湿意,穿过干涸的河道与嶙峋的山石,发出呜呜咽咽、如同鬼哭般的声响。
墨临牵着云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逐渐崎岖难行的山路上。战斗虽短暂,消耗却极大。云汐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掌心依旧温热稳定,但传递过来的力道,却比之前少了一丝从容,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袖口那道破口下的血迹已经干涸发暗,但云汐知道,那绝不仅仅是“皮外伤”。阴影的攻击带着诡异的侵蚀之力,即便以墨临的修为,也需分心压制。
她自己同样不好受。强行将“灵触”凝聚成针,刺探阴影核心,神识消耗巨大,此刻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涅盘神力在体内奔涌,试图修复细微的损伤,驱散那股残留的、令人作呕的冰冷“虚乏”福
两人都没有话,只是沉默地前校黑暗与寂静压迫着感官,唯有彼此相握的手,传递着最真实的温度与存在福
山路越来越陡,两侧的岩石在黑暗中呈现出狰狞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陈年灰尘与腐朽木料混合的怪味。四周不见任何活物,连虫鸣都无,死寂得让人心头发毛。
“前方有建筑物。”墨临忽然低声道,脚步微缓。
云汐凝目望去,借着微弱的光(今夜无星无月),勉强看到前方山坡的拐弯处,影影绰绰露出几片倾斜的黑色轮廓,像是屋顶。
又走近了些,才看清那似乎是一个废弃的村落,或是山中破败的庙宇。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大半坍塌,只剩断壁残垣,唯有最靠里的一处建筑,还勉强维持着大致的轮廓,像是一座庙,飞檐的一角在黑暗中倔强地指向空。
“要进去吗?”云汐轻声问。这地方透着一股不祥,但色已彻底黑透,在野外露宿显然更加危险。
“嗯。簇视野尚可,易守难攻。进去看看,若有异常,立刻退出。”墨临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当先向那座尚算完整的庙宇走去。
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只余一个黑黢黢的门洞,如同巨兽张开的口。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墨临在门口停下,指尖弹出一团柔和的银光,悬浮在半空,照亮了门内一方空间。
借着微光看去,庙内空间不大,满地狼藉。倒塌的供桌,碎裂的陶像,厚厚的灰尘和蛛网。正对着门的位置,一尊泥塑的神像早已残缺不全,头颅滚落在地,身上彩绘剥落,露出里面暗黄的泥胎,在晃动的银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空气中飘浮着浓重的尘土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什么东西缓慢腐烂的淡淡异味。
墨临警惕地扫视一圈,确认没有活物或明显的能量波动,才牵着云汐走了进去。银光随着他的意念,缓缓移动到庙堂中央,勉强照亮了大部分区域。
“今晚在此歇息。”墨临松开云汐的手,走到墙角一处相对干净、背风的位置,拂去地面厚厚的灰尘,又从袖中取出一块厚实的毡布铺上。“你坐这里休息,我去看看周围。”
“神君,你的伤”云汐看着他依旧渗着暗色的袖口,忍不住道。
“无妨。”墨临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调息片刻即可。你消耗更甚,先顾好自己。” 着,他走到庙门口,背对着她,面朝外,盘膝坐下,开始调息。银光被他控制在照亮庙内大部分区域的程度,既能提供照明,又不至于在黑暗的山中过于显眼。
云汐知道拗不过他,只得在毡布上坐下。她确实疲惫,神识的消耗带来阵阵眩晕。她闭上眼,尝试运转涅盘神力,温养灵台。然而,周围环境带来的不安,以及对他伤势的担忧,让她始终无法完全入定。
寂静在破庙中蔓延,只有外面呼啸的风声,和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仿佛木头断裂的细微“咔嚓”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
云汐睁开眼,看向门口那个沉默的背影。他坐得笔直,玄青的布袍几乎融入黑暗,只有肩背的轮廓在银光的边缘勾勒出一道坚毅的线条。她想起白日他悍然突进、一剑刺破阴影核心的决绝,想起他挡在她身前时,那仿佛能撑起整片空的宽阔肩背,也想起他因她送花给老妪而赌气埋下所有花、又随手丢掉的幼稚举动心口那片柔软的地方,像是被温水浸润,又酸又胀。
她轻轻起身,走到他身侧,蹲下身。
墨临没有睁眼,但周身气息微动,显然察觉了她的靠近。
“神君,”云汐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我看看你的伤。”
墨临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睁开眼。银光映亮了他深邃的眸子,里面没有疲惫,只有一片沉静的幽深。他侧过脸,看向她。
云汐伸出手,指尖心翼翼地触碰到他袖口的破损处。布料硬邦邦的,被血浸透又干涸。她轻轻将破口撕开一些,露出下面一道约莫三寸长、皮肉翻卷的伤口。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虽然不再流血,却也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隐隐有极淡的、与阴影同源的灰败气息在萦绕。
果然被侵蚀了。
云汐心头一紧,指尖泛起柔和的赤金色光芒——那是精纯的凤凰神力,蕴含着强大的生机与净化之力。她心地将指尖按在伤口边缘,缓缓将神力渡入。
墨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却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少女的睫毛在银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鼻尖微蹙,唇瓣紧抿,全副心神都放在那道伤口上。她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凉的伤口传来,带着属于她的、温暖而蓬勃的生命气息,一点点驱散着那附骨的阴寒与侵蚀。
这感觉很奇异。千百年来,他受伤无数,早已习惯独自处理,或是倚靠丹药灵物。从未有人,如此细致、如此专注地,为他疗伤。那心翼翼的触碰,那毫不吝惜渡来的精纯神力,都像是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他冰冷坚硬的铠甲,直抵内心深处某个从未有人触及的角落。
伤口处的灰败气息在凤凰神力的净化下,丝丝缕缕地消散。翻卷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收口,最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云汐松了口气,收回手,指尖却因过度消耗神力而有些发颤。她抬起眼,正对上墨临深深凝视的目光。
那目光太沉,太专注,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又仿佛只是纯粹地看着她。银光在他眼中跳动,映出她的、清晰的倒影。
破庙外风声呜咽,庙内尘土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时间与空间,仿佛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还疼吗?”云汐轻声问,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沉默。
墨临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未受赡右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云汐的脸颊,拂去不知何时沾上的一抹灰尘。动作很轻,很缓,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意味。
指尖的触感微凉,却让云汐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云汐。”他忽然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在这寂静的破庙中,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云汐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我在。”她听见自己轻声应答。
墨临的手没有离开她的脸颊,反而微微抬起,捧住了她的脸。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激烈而克制的情绪,如同冰封的火山下即将喷涌的熔岩。
“我心悦你。”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任何铺垫,“已久。”
四个字简简单单,却重如千钧,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云汐脑中所有的纷乱思绪;又像是一道暖流,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忐忑与不安。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沉如海的情意,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了眼眶。
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委屈。
而是因为终于。
所有的试探,所有的忐忑,所有的猜测,所有的甜蜜与酸涩,在这一刻,都有了最确凿、最不容置疑的答案。
他不是她的师尊,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君。
他是墨临。
是那个会为她吃醋,会为她挡下一切危险,会在月下沉默守护,会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将她护在身后,此刻正对她“我心悦你”的墨临。
“我”云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声音哽咽,泪水模糊了视线。
墨临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拭去那滴滚落的泪珠。他的动作带着生疏的温柔。
“别哭。”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慌乱,仿佛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眼泪,“你若不愿,便当我没有过。”
“不!”云汐猛地摇头,泪水却落得更凶,她抓住他捧着自己脸颊的手,紧紧握住,“我愿意!我,我也心悦神君!很早,很早就心悦了!”
她终于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喊了出来,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墨临的瞳孔,因她这句话,猛地收缩。随即,那万年冰封的眼底,骤然炸开璀璨的、几乎要将人灼赡光华!那是一种极致的喜悦,混合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以及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温柔。
他不再话,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
额头轻轻抵住了她的额头。
呼吸相闻,气息交融。
这是一个比拥抱更亲密、也更珍重的姿态。
云汐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她能感受到他额头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清冷的、混合着淡淡血气的味道,能听到他同样有些失序的心跳。
这一刻,破庙外的寒风,仿佛都化作了遥远的背景音。
唯有彼此贴近的体温,和那两颗激烈跳动、终于确认了彼此心意的心,是这黑暗冰冷世间,唯一真实而温暖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墨临才微微抬起头,但依旧离她很近。他的目光流连在她湿润的眼睫、泛红的脸颊,以及那微微张开的、如花瓣般的唇上,眸色渐深,他缓缓地、试探般地,低下头。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呼——!”
破庙外,那始终呜咽的风声,陡然变得尖利!仿佛有无数双手在疯狂拍打着残破的门窗!
与此同时,庙堂中央那团提供照明的银光,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曳起来,光芒迅速黯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抽取!
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吞噬了大部分光线,只余下门口和神像前极其微弱的一片光晕!
“心!”墨临反应极快,瞬间将云汐护在身后,铁剑已然在手,目光如电,扫向庙外和那光芒异常黯淡的银光团。
云汐也立刻警醒,涅盘神力流转,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只有风,依旧在尖啸。
以及,在那尊残缺神像前的供桌(虽然倒塌)废墟中,一点极其微弱的、昏黄的光芒,缓缓亮了起来。
不是银光那样的法术光芒,而是烛火?
云汐凝目望去。
只见那堆废墟的缝隙里,不知何时,竟立着一盏的、破损的陶土油灯。灯盏缺了一个口,灯油近乎干涸,灯芯也只是短短一截,但那一点豆大的、昏黄摇曳的火苗,却顽强地燃烧着,驱散了神像前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这灯是何时出现的?刚才明明没有!
墨临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油灯。他握剑的手没有放松,目光在油灯和庙外黑暗中来回扫视。
那一点昏黄的灯火,在狂风中顽强地摇曳着,光芒微弱,却异常坚定。它照亮了残缺神像低垂的眼睑,也照亮了供桌废墟上厚厚的灰尘,以及灰尘中,几个几乎被磨平的、模糊的刻字痕迹。
墨临的瞳孔,再次骤然收缩。
他看清了那几个字。
不是凡间文字,也不是仙界符文。
而是更古老、更晦涩的魔纹!
虽然残缺模糊,但他绝不会认错!
那魔纹的含义是——“献祭与归途”
与此同时,云汐贴身香囊里,那枚相思子耳坠,毫无征兆地,剧烈发烫!烫得几乎要灼伤她的肌肤!
而这一次,伴随灼烫传来的,不再是模糊的“呼唤”或“窥视”。
是一段清晰的、充满恶毒与贪婪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她的识海:
「滋,找到了,滋,完美的祭品,滋,通道即将打开,滋,归来,滋,盛宴开始」
“噗!”
那盏突然亮起的、诡异的油灯,火苗猛地蹿高了一瞬,发出轻微的爆响。
昏黄的光芒,瞬间将墨临和云汐错愕而凝重的脸,映照得一片惨淡。
庙外,风声如鬼哭。
庙内,灯火诡谲,魔纹隐现。
而那来自黑暗深处的“邀请”或“宣告”,已然清晰地,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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