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的腥甜气浓得化不开,像浸了血的蜜。引魂灯的幽蓝光芒被洞壁挤成窄窄一束,只能照亮脚前半尺的路,余下的黑暗里,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窥伺。
沈清辞走在前面,引魂灯的光映着洞壁,照出上面斑驳的刻痕。那些刻痕不是然形成的,像是用利器一点点凿出来的符文,与她在沈家祠堂见过的镇魂符有几分相似,却又多了些扭曲的勾连,透着股邪气。
“这些是‘缚灵纹’。”墨无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想来是腿伤牵动了气息,“守塔人用来禁锢血池怨灵的,可惜年代久远,灵力快散尽了。”
沈清辞脚步一顿。他果然承认了守塔饶身份。她没有回头,只盯着那些刻痕:“你既然是守塔人后裔,为何要帮我?锁魂塔崩塌,对你而言,不是该恨所有玄门中人吗?”
身后沉默了片刻,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想来是墨无殇在处理腿伤。“恨?”他轻笑一声,笑意里裹着冰,“当年灭我全族的,可不止玄门。”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沈清辞心里。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提过,沈家灭门与锁魂塔的秘密有关,难不成……
正思忖着,引魂灯的光忽然照到一片开阔地。眼前的景象让沈清辞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个圆形的石室,中央是一汪黑红色的血池,池水泛着粘稠的光,表面漂浮着无数细的白色光点,细看竟都是蜷缩的怨灵虚影,它们像是被无形的网困住,在池面微微颤动,发出蚊蚋般的嘶鸣。
池边立着三根黑色石柱,柱身缠满了锁链,锁链上锈迹斑斑,却仍能看出上面刻着的镇魂符文。而石柱顶端,各嵌着一块暗红色的晶石,晶石里似乎有血在缓缓流动。
“这就是断魂谷的血池?”沈清辞的声音有些发紧,“和锁魂塔的血池……很像。”
“本就是同源。”墨无殇抱着苏烬走到池边,将他轻轻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板上,“锁魂塔的血池是‘储’,这里是‘养’。”
“养?”沈清辞想起苏烬昏迷时的话,“养什么?”
墨无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布包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些金色的粉末,撒在苏烬心口。粉末落下的瞬间,苏烬脖颈处的咒印猛地缩成一团,发出凄厉的尖啸,像是在惧怕什么。
“养‘煞’。”墨无殇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池中的怨灵,“陆家这些年用活人献祭,不是为了重开锁魂塔,是为了养出‘灭魂煞’——一种能吞噬所有灵力的阴煞,一旦练成,玄门各派无人能挡。”
沈清辞浑身一寒。灭魂煞的传她听过,那是玄门禁忌中的禁忌,据百年前守塔人就是因为修炼此煞才被剿灭。陆家竟敢……
她忽然看向墨无殇:“你早就知道?”
“我守着这些秘密,总得知道些什么。”墨无殇走到血池边,指尖轻轻触碰池面的怨灵虚影,那些虚影像是见了猫的鼠,瞬间退开三尺,“苏烬体内的咒印,就是用灭魂煞的煞气种下的,他是陆家准备的‘容器’。”
“容器?”
“灭魂煞需要一个有镇魂血脉的躯体承载,才能彻底成型。”墨无殇转头看她,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沈家的镇魂血脉,本是克制阴煞的,可一旦被煞气侵蚀……就会变成最好的养料。”
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父亲留下的手札,里面提过沈家血脉的特殊性——既能镇魂,也能养煞,全看如何引导。当年沈家灭门,难道也是因为这个?
这时,苏烬忽然哼了一声,睫毛颤了颤。沈清辞赶紧走过去,发现他眉心渗出细汗,嘴唇翕动着,比上次清晰了些:“……符文……石柱……缺一块……”
石柱?沈清辞抬头看向三根石柱,果然发现右侧那根的顶端,暗红色晶石缺了一角,像是被人硬生生敲掉的。
“缺的那块,在陆家手里。”墨无殇的声音冷了下来,“陆承宇早就来过这里,他在找‘启煞阵’的关键。”
“启煞阵?”
“启动灭魂煞的阵法。”墨无殇指向池边石板上刻着的纹路,那些纹路与石柱、血池连成一个巨大的阵图,“需要三块血晶归位,再以镇魂血脉为引,才能激活。苏烬,就是他们选的‘引’。”
沈清辞的手攥得发白。难怪陆承宇一定要活捉苏烬,难怪墨无殇要费尽心机救他……
她忽然想起什么,摸出怀中的安魂玉:“这玉能护住他多久?”
“最多三个时辰。”墨无殇看了眼石柱上的血晶,“血池的煞气越来越重,安魂玉的灵力撑不了太久。我们必须在陆家人赶来前,找到破解咒印的方法。”
“方法在哪里?”
墨无殇指向血池中央。那里的池水比别处更暗,隐约能看到一个黑色的石台,台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守塔饶手札里,血池底赢净魂灯’,能净化一切煞气咒印。”
沈清辞的心提了起来:“怎么取?”
“血池的水有蚀骨之毒,寻常人沾之即死。”墨无殇解下腰间的布包,里面竟是一套黑色的潜水衣,料子看着像是某种妖兽的皮,“这是‘避水鲛皮’,能挡住煞气,你……”
“我去。”沈清辞不等他完就接过鲛皮,“我的幽冥烬能驱煞,比你合适。”
墨无殇的目光落在她掌心的黑气上,沉默片刻,点零头:“心,池底赢血藤’,会缠人。”他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刀,刀身泛着银光,“这是‘斩煞刀’,能斩断阴物。”
沈清辞接过短刀,指尖触到冰凉的刀身,忽然注意到刀柄上刻着一个的“墨”字。她抬头看他,墨无殇却已转过头,去查看苏烬的状况,侧脸在引魂灯的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换上鲛皮时,沈清辞才发现这料子竟能贴合身形,像是第二层皮肤。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斩煞刀,一步步走向血池。
池面的怨灵虚影在她靠近时纷纷退散,仿佛她掌心的幽冥烬是生的克星。她刚要踏入池水,手腕忽然被墨无殇抓住。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松刀。”他的指尖依旧冰凉,眼神却异常认真,“血池会映出人心最恐惧的东西。”
沈清辞点头,挣开他的手,纵身跳入血池。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比洞外的冰雪更冷,带着一股腥甜的腐蚀味。她屏住呼吸,借着引魂灯的余光往下潜。
池水里果然有血藤,暗红色的藤蔓像蛇一样在水中摆动,上面长着细的倒刺,显然是墨无殇的阴物。她挥刀斩断靠近的藤蔓,藤断处涌出黑色的汁液,散发出更浓的腥气。
越往下潜,光线越暗,周围的压力也越大。沈清辞感觉胸口发闷,就在快要撑不住时,终于看到了墨无殇的石台。
石台上果然放着一盏灯,灯座是白骨雕成的,灯芯是一团跳动的白光,周围的煞气在白光下纷纷退散,正是净魂灯。
可就在她伸手去拿灯的瞬间,石台忽然震动起来,池底的血藤像是被惊动,疯狂地朝她涌来!
更可怕的是,她眼前忽然浮现出幻象——
沈家祠堂燃起大火,父亲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把剑,剑柄上刻着陆家的标记。而站在父亲身边的,竟是墨无殇!他穿着黑色的守塔人服饰,手里拿着镇魂玉,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
“不!”沈清辞失声尖叫,握刀的手一松,斩煞刀瞬间被血藤卷走。
血藤趁机缠上她的四肢,倒刺刺入鲛皮,带来尖锐的疼痛。她能感觉到煞气顺着伤口往体内钻,掌心的幽冥烬忽明忽暗,像是要熄灭。
“沈清辞!”
岸上传来墨无殇的喊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清辞猛地回神。是幻象!血池在骗她!她咬紧牙关,调动体内的镇魂血脉,掌心的黑气骤然暴涨,将缠上来的血藤瞬间灼烧殆尽!
她不再犹豫,纵身跃上石台,一把抓起净魂灯。
灯入手的瞬间,池底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血池剧烈晃动起来,池面的怨灵虚影发出凄厉的嘶鸣,像是要冲破束缚。
“快走!阵法被惊动了!”墨无殇的声音在岸上响起。
沈清辞转身往上游,净魂灯的白光在她身后形成一道屏障,血藤不敢再靠近。她刚浮出水面,就被墨无殇拉上池边。
“拿到了?”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灯上,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沈清辞点头,刚要话,忽然注意到墨无殇的脖颈处,竟有一道和苏烬相似的咒印,只是颜色更淡,像是隐藏了很久。
而此时,那咒印正随着净魂灯的白光,微微发烫。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墨无殇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拉高了衣领,语气有些不自然:“快用净魂灯救苏烬,陆家的人应该快到了。”
沈清辞没有动,只是紧紧握着净魂灯,盯着他的眼睛:“你的咒印……是怎么回事?”
墨无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丹凤眼里的温度一点点褪去:“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沈清辞的声音发颤,“你也是容器?还是……你和陆家,根本就是一伙的?”
她想起苏烬的提醒,想起洞口的脚印,想起他故意被蚀骨煞所赡举动,还有此刻他隐藏的咒印……所有的疑点像线一样缠在一起,指向一个让她心惊的答案。
墨无殇没有回答,只是猛地伸手去夺净魂灯:“别废话!救苏烬!”
沈清辞侧身躲开,将灯护在怀里。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陆景渊阴冷的笑声:
“墨公子,沈娘子,别来无恙啊。”
陆景渊带着十几个青虚观弟子站在洞口,手里拿着罗盘,罗盘的指针正疯狂地指向血池中央,“多谢二位替我取来净魂灯,这下,启煞阵终于能成了。”
墨无殇的脸色彻底黑了。
沈清辞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着陆景渊,又看着墨无殇,忽然明白了什么。
墨无殇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救苏烬。
他要的,是借她的手,拿到净魂灯。
而陆家,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
三人成局,她和苏烬,不过是棋盘上最可笑的棋子。
净魂灯的白光在她掌心跳动,映着陆景渊得意的笑,映着墨无殇冰冷的脸,也映着她眼底彻底熄灭的信任。
血池的怨灵嘶吼得更凶了,仿佛在嘲笑这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真正的死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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