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银杏叶落满石阶时,至阴之日的第一缕月光正爬过供桌。墨无殇将沈君庭的牌位轻轻取下,底座的暗玉在月光下泛着血一样的红,与“安宁”佩的金光交缠,在地面织出一张细密的网——那是用两族灵力布下的“引脉阵”,网眼正对着院角的古井,镇魂泉的幽蓝水汽顺着网纹往上涌,像无数条游弋的灵蛇。
苏烬穿着沈清辞留下的褂子,颈间的咒印红得发亮。墨无殇将护脉符贴在他心口,符纸的银光渗入衣料,在他背后映出半朵镇魂莲——那是沈夫缺年特意画的,是能护住孩子的灵脉,不被阴煞之气侵体。“待会儿不管听到什么,都要抓紧我的手。”墨无殇蹲下身,替他理了理衣领,指尖触到孩子发烫的皮肤,“清辞姐姐在看着我们呢。”
苏烬用力点头,手紧紧攥着墨无殇的衣角,指节泛白:“我不怕,就像清辞姐姐教我的,心里想着光,就什么都不怕。”
墨无殇笑了笑,转身走向古井。井绳是用幽冥蛛丝混着墨家咒纹编的,他握住绳端时,腕间的锁魂咒立刻与绳纹共鸣,红光顺着绳子往下淌,沉入幽蓝的泉水郑水面“咕嘟”冒起一串泡,泉底竟浮出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沈君庭的字迹:“泉眼通脉,血引灵归”。
“该放血了。”他摸出腰间的短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刀是墨家祖传的“断妄”,能斩断虚妄,却斩不断血脉——他要以墨家血为匙,撬开噬灵阵与归墟阵的缝隙。刀尖刚触到掌心,“安宁”佩突然发烫,拼合处的黑色纹路竟渗出一丝黑气,像沈清辞的幽冥烬在阻拦。
“清辞,别怕。”墨无殇低声,刀尖用力一划,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滴在玉佩上。金光骤然暴涨,黑气被压回纹路里,玉佩贴着他的掌心,传来一阵熟悉的颤——那是沈清辞每次紧张时,灵力波动的频率。
他将掌心的血滴进古井,幽蓝的泉水瞬间染上猩红。镇魂泉像被惊醒的兽,猛地翻涌起来,水柱顺着引脉阵的网纹往上爬,所过之处,镇魂纹亮起刺眼的光,祠堂的牌位开始剧烈震颤,牌座下的灵脉纷纷涌出,汇入引脉阵的网中,最终凝成一条暗红色的灵河,朝着归墟谷的方向流去。
“沈伯父,该您了。”墨无殇对着空荡的院子轻声。
话音刚落,沈君庭的灵脉虚影便从灵河中升起,青衫在月光下泛着半透明的白。他抬手一挥,灵河立刻分作两股:一股顺着引脉阵往归墟阵眼流,一股缠着墨无殇的手臂往上爬,与他掌心的血混在一起,凝成一枚血珠——那是两族血脉交融的“双脉引”,也是打开脉眼的最后一把钥匙。
“亥时三刻,阵眼最虚。”沈君庭的声音带着水汽的湿意,“副阁主带了人在谷口设伏,想在你启动阵法时毁了脉眼,你……”
“我知道。”墨无殇打断他,指尖将血珠按在“安宁”佩上,玉佩发出一声清越的鸣,“玄影阁留不住想走的人,也拦不住想守的人。”
沈君庭的虚影深深看了他一眼,灵脉组成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随即便融入灵河,化作一道红光,顺着网纹往谷口去——他要替他们挡一挡副阁主的人。
祠堂外突然传来兵刃相接的脆响。墨无殇握紧苏烬的手,往院墙上看,玄影阁的黑衣人正与守在外围的弟子厮杀,月光下的刀光像一群飞蝗,朝着祠堂扑来。“公子,副阁主亲自来了!”守在门口的弟子浑身是血,手里的剑断了半截,“他……要拿沈姑娘的灵脉祭阵!”
墨无殇眼底的光骤然变冷。他将苏烬护在身后,短刀“断妄”在掌心转了个圈,刀光映着他的桃花眼,竟比月色还寒:“告诉他们,想要灵脉,先踏过我的尸体。”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灰袍的老者已破墙而入,袖中的锁链带着阴煞之气往引脉阵上抽——正是玄影阁副阁主。锁链砸在网纹上,镇魂纹剧烈震颤,灵河瞬间断了半截,古井的泉水“哗啦”一声往下沉。“墨无殇,你疯了!”副阁主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石,“为了一个快被阵法同化的人,要赔上整个归墟阵吗?”
“她不是‘一个人’。”墨无殇挥刀斩断锁链,刀光与链影相撞,激起漫灵力碎片,“她是沈家的镇魂血,是墨家的锁魂咒,是两族守了百年的‘安宁’——你懂什么?”
副阁主冷笑一声,双手结印,无数黑色的咒纹从他袖中涌出,朝着苏烬扑去:“那我就先断了这鬼的灵脉,看你还怎么引脉!”
苏烬吓得往后缩,却突然想起沈清辞教他的口诀,闭着眼大喊:“镇魂咒,引光来!”颈间的咒印猛地爆开,红光化作一道屏障,将黑色咒纹弹了回去,竟在副阁主胸前烧出几个洞。
“这……”副阁主惊得后退半步。他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镇魂血咒印,竟能反噬他的阴煞术。
墨无殇趁机挥刀上前,刀光直逼副阁主面门。他知道不能恋战,亥时三刻快到了,灵河若断得太久,沈清辞的灵脉会彻底被噬灵阵吞掉。“玄影阁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他的刀贴着副阁主的咽喉划过,带起一串血珠,“当年沈伯父救过你三次,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副阁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攥紧锁链,指节发白:“我是为了归墟安稳……”
“安稳不是靠舍弃活人换来的。”墨无殇的刀抵住他的胸口,“清辞若死,两阵失衡,归墟才是真的要塌——你敢赌吗?”
副阁主的锁链“当啷”掉在地上。墨无殇的是实话,他比谁都清楚,沈清辞的灵脉早已与归墟阵缠在一起,她若消亡,阵眼会立刻崩裂。可他怕,怕这逆转之术失败,怕自己赔上整个玄影阁……
“让开。”墨无殇收回刀,转身走向引脉阵。灵河的断口正在慢慢愈合,沈君庭的灵脉虚影在河水中奋力托举,青衫已变得透明——他快撑不住了。
副阁主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院外厮杀的弟子,突然叹了口气,弯腰捡起锁链:“守住谷口,谁也不准靠近祠堂。”
弟子们愣住了,他却已转身走向古井,抬手将自己的灵力注入灵河:“沈师弟当年我性子太急,果然没错……墨友,若真能成,记得告诉清辞,她爹的老友,没怂。”
墨无殇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话,只是将“安宁”佩往灵河中央一抛。玉佩在空中炸开,金光与灵河的红光、镇魂泉的幽蓝混在一起,化作一道光柱直冲际。此时月过中,至阴子时到了。
“苏烬,手给我。”墨无殇朝孩子伸出手。
苏烬立刻扑过来,手与他的掌心相贴。两族的血、两族的咒印、两族的灵脉在这一刻彻底相融,顺着引脉阵的网纹往归墟谷流去。墨无殇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光柱穿透了云层,穿透了山峦,直直扎进两阵交汇的脉眼——那里,沈清辞的灵脉正在发出微弱的颤,像濒死的蝶,却还在拼命扇动翅膀。
“清辞,抓住我的手!”墨无殇对着光柱大喊,声音在灵力的裹挟下传出很远,“我们来接你了!”
光柱突然剧烈晃动,噬灵阵的黑色煞气从脉眼反扑回来,顺着灵河往祠堂涌。副阁主立刻挥出锁链,将煞气缠在半空,锁链却被煞气蚀得“滋滋”冒烟:“快!引脉阵快撑不住了!”
沈君庭的灵脉虚影突然暴涨,青衫化作一道红光,冲进煞气最浓的地方。墨无殇看到他的灵脉在消融,却硬是在煞气中撕开一道口子,将两族灵脉往前推了半寸——那是沈君庭最后的灵力,是一位父亲对女儿的托举。
“爹……”光柱那头传来沈清辞微弱的声音,带着哭腔,“别……”
“清辞,走!”沈君庭的声音在煞气中消散,最后化作一点红光,撞在脉眼上。
就在这时,苏烬突然往前一扑,的身子撞在引脉阵的网纹上。他颈间的咒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竟将反颇煞气逼退了半尺:“清辞姐姐!我给你带了光!”
那是孩子最纯粹的灵力,不含一丝阴煞,像初生的朝阳,瞬间照亮了整个脉眼。墨无殇感觉到沈清辞的灵脉猛地一颤,随即顺着两族灵脉往回涌——她抓住了!她真的抓住了!
“墨无殇……”她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幽冥烬的冷,却又裹着镇魂血的暖,“我……”
话音未落,引脉阵的网纹突然“咔嚓”裂开一道缝。噬灵阵的煞气趁机狂涌而入,直扑苏烬的后心。墨无殇想也没想,转身将孩子护在怀里,后背硬生生受了这一击——锁魂咒的红光瞬间黯淡,他喉头一甜,鲜血溅在灵河上,染红了半条引脉阵。
“墨哥哥!”苏烬哭喊着去擦他嘴角的血。
墨无殇却笑了,桃花眼里的光比月光更亮。他感觉到沈清辞的灵脉正在穿过裂缝,离他越来越近,近得能触到那缕熟悉的幽冥烬气息。他抬手按住胸口的“安宁”佩,玉佩的拼合处正在发烫,黑色纹路里的幽冥烬与他的血相融,竟生出一点金红的光——那是两族灵力真正共生的颜色。
“清辞,”他对着光柱,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次,换我护你。”
光柱的尽头,沈清辞的灵脉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黑色的幽冥烬与红色的镇魂血交织,像一只浴火的凤,朝着祠堂的方向冲来。
引脉阵的裂缝还在扩大,煞气越来越浓。墨无殇的意识开始模糊,却死死攥着苏烬的手,不肯松开。他知道,只要再撑片刻,只要再往前一步……
月光穿过银杏叶,落在他染血的白衣上,与灵河的光、玉佩的光、咒印的光混在一起,像一场盛大的接引。
他仿佛看到沈清辞的脸了,还是初见时的模样,眉眼弯弯,手里举着半块玉佩,笑着对他:“墨哥哥,我们回家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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