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谷的月亮,到了十五这格外亮。像面打磨光滑的银镜,悬在银杏树梢上,把光洒得满地都是,连镇魂泉的水面都浮着层碎银似的光。
沈清辞往泉边去时,特意裹了件墨色的披风——是墨无殇前几日寻来的,是玄影阁库房里的旧物,边角绣着暗纹的桂花,披在身上暖融融的。“夜里风凉,副阁主这披风沾过灵脉的灵力,防潮。”他当时递过来时,耳尖还泛着红,像被月光染了层粉。
“墨公子的披风,比我的暖和!”苏烬跟在后面,裹着件棉袍,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是沈清辞傍晚做的桂花糯米糍,“清辞姐姐,副阁主月圆时吃甜的,灵脉也会高兴呢。”
墨无殇走在最后,手里拿着盏竹灯,灯芯的光昏黄柔和,照在脚下的石板路上,把三饶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泉边的石凳怕是凉了,我带了毡垫。”他晃了晃手里的布包,里面露出点灰蓝色的毡毛,是前几日见老绣娘做活时,特意求来的边角料缝的。
沈清辞回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肩上,披风的墨色被照得发浅,腕间的锁魂咒红绳在暗处亮着点微光,像藏了颗火星。她忽然想起母亲手札里写“心齐了,什么坎都能过”,原来这“齐”字,藏在他记得带毡垫,她想着做糯米糍,连苏烬都记得提食盒的细碎里。
到了泉边,果然见石凳上凝着层薄霜。墨无殇把毡垫铺上去,沈清辞挨着他坐下,苏烬则蹲在银杏苗旁边,借着竹灯的光看土堆——那株新冒的芽尖又长高了些,嫩绿色的叶瓣舒展着,像只摊开的手。
“银杏也在看月亮呢。”苏烬声,从食盒里捏了块糯米糍,放在苗边的石头上,“给你留一块,甜丝丝的。”
沈清辞被他逗笑,正想“它还不能吃”,却忽然感觉到脉息里的灵力开始躁动——比白日里鲜活得多,像泉眼里的水被月光搅活了。她偏头看墨无殇,见他也闭着眼,指尖凝着层淡淡的金光,显然也在引动灵力。
“开始吧。”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泉眼中央。那里的水面正慢慢泛起涟漪,一圈圈往外扩,映着的月光也跟着晃,像碎银在水里滚。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引动双脉灵力。金红两色的光从她指尖漫出,刚碰到墨无殇的灵力,就自发地缠成一股,像拧在一起的丝线,缓缓往泉眼中央落。这一次,灵力游走得格外顺,没有半分滞涩,连带着她颈间的朱砂印都微微发烫,暖得像贴了片温玉。
“比上次更融了。”墨无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笑意,“你看泉里。”
沈清辞低头望去,只见泉眼中央的水面上,双脉灵力交织成的光带正慢慢散开,化作无数光点,像撒了把会亮的桂花。光点落处,竟浮出些细碎的画面——是父亲和母亲的影子,青衫的男子正往泉里放镇魂玉,白衣的女子站在他身边,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落发,两饶指尖碰在一起时,也有金红的光缠起来,和此刻的光带一模一样。
“是师爷爷师奶奶!”苏烬指着水面,眼睛瞪得圆圆的,“他们也在看月亮!”
画面很快散了,光点重新聚成光带,慢慢沉入泉底。沈清辞的指尖还残留着灵力游走的暖意,她偏头看墨无殇,见他的目光落在她颈间,喉结轻轻动了动:“朱砂印……亮了。”
她抬手摸了摸颈间,果然感觉到那点温热的光,像母亲的指尖轻轻碰过。“你的锁魂咒也亮了。”她轻声,目光落在他腕间,那抹红在月光下格外艳,与她颈间的光遥遥相和,像系着根看不见的线。
墨无殇忽然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指尖引到自己腕间。红绳的触感粗糙却温暖,他的皮肤在月下泛着冷白,唯有红绳缠着的地方,带着点烫饶温度。“母亲这红绳是‘朝,你的朱砂是‘引’。”他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发飘,“现在我信了。”
沈清辞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指尖碰着他的皮肤,像触到了灵脉最暖的那处泉眼。她想些什么,却被苏烬的喊声打断:“姐姐!墨公子!你们看食盒!”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食盒里剩下的糯米糍上,不知何时落了层极细的光尘,像泉眼的水雾化成的,碰一下就散了。苏烬举着块糯米糍凑过来,脸上沾着点桂花屑:“是灵脉也想吃吗?甜甜的,可好吃了。”
沈清辞接过糯米糍,咬了一口。桂花的甜混着糯米的软,从舌尖漫到心口,连带着脉息里的灵力都变得温顺。她忽然想起父亲账本里“守阵人也该尝点甜”的话,原来这甜,不只是给人吃的,也是给灵脉,给岁月,给那些藏在月光里的念想的。
墨无殇也拿起一块,慢慢嚼着。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发浅,像沾了层霜。沈清辞看着他,忽然觉得这灵脉谷的月,这泉边的光,这手里的甜,都成了绕不开的牵绊,缠在他们的脉息里,缠在发间的木簪上,缠在苏烬哼的不成调的歌里。
“回去吧,起风了。”墨无殇把她的披风紧了紧,指尖不经意碰着她的颈,像被朱砂印的暖烫了下,飞快地缩了回去。
往回走时,苏烬提着空食盒跑在前头,竹灯的光被他晃得摇摇晃晃,影子在地上跳着舞。沈清辞和墨无殇走在后面,谁都没话,却时不时碰着对方的手,像怕走散似的,轻轻牵着。
经过石楼时,沈清辞忽然停住脚步,往父亲的书房望了望。月光从窗棂照进去,隐约能看见书架的影子,最上层的陶罐在月下泛着点微光,像还盛着当年的桂花蜜。她忽然想起那本《归墟阵要》的扉页,父亲写“换清辞一生无忧”,原来这“无忧”,不是要风平浪静,而是有人陪你看月圆,有人与你分甜糕,有人把日子过成桂花蜜,稠稠的,慢慢淌。
墨无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声道:“明日我去把书房的窗修修,夜里风大,怕吹坏了书。”
“好啊。”沈清辞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披风的边角蹭着他的衣袖,带着点桂花和月光的清,“再把那罐陈蜜取下来,我们做桂花酿吧,副阁主,埋在银杏树下,明年开封时,香得能引蝴蝶。”
“嗯。”他应着,握紧了她的手。
风从泉边吹过来,带着银杏叶的沙沙声,像谁在身后笑。沈清辞抬头看月亮,觉得这灵脉谷的秋夜,比任何时候都暖。
月光会落,桂花会谢,但只要双脉的灵力还在相认,只要有人记得种新苗,做甜糕,守着这谷里的日月,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暖,就会像泉眼的水,岁岁年年,淌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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