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刚亮,沈清辞就被窗棂外的响动弄醒了。她披衣起身,推开窗一看,墨无殇正站在书房外的石阶上,手里提着工具箱,晨光落在他肩上,把墨色披风染成了暖调的灰。
“醒了?”他抬头望过来,眼里带着点笑意,“怕吵醒你,特意轻着些。”工具箱里露出半截锃亮的刨子,是前几日他在谷里的老木匠铺修的,木柄被磨得光滑,还缠着圈细麻绳防滑。
沈清辞笑着点头,转身取了件厚些的外衫披上。苏烬已经蹲在书房窗下,手里拿着块布,正踮脚擦着窗台上的灰,棉袍的袖子沾零白,像落了层霜。“清辞姐姐,墨公子这窗棂的木头发潮了,得换两根新的。”他仰着脸喊,鼻尖冻得红红的。
书房的窗是老式的格子窗,木框确实有些朽了,风一吹就“吱呀”响。墨无殇搬来张竹梯靠在墙上,利落地爬上去,先用凿子轻轻剔掉朽坏的木楔,动作稳得像在拆什么精密的法器。“这木是当年守谷人亲手伐的银杏木,”他低头对沈清辞,手里的凿子顿了顿,“纹理密,防潮,就是年头久了,接口处容易松。”
沈清辞站在梯下递新木料,是前几日从后山伐的新银杏,截得长短正好,还带着淡淡的木香。“父亲银杏木养灵,”她把木料往上送,指尖不经意碰着他的手,两人都顿了顿,又飞快移开,“书房里的书架也是这木做的,几十年了都没虫蛀。”
苏烬在旁边捡碎木屑,攒了满满一捧,要埋在银杏苗旁边当肥料。“银杏吃了这个,肯定长得更快!”他把木屑心地装进布兜里,像揣着什么宝贝。
修到窗顶时,墨无殇伸手去够最上面的木框,披风滑落下来,露出腕间的红绳。沈清辞眼尖,看见他手肘处沾了块灰,想也没想就伸手替他拂掉。指尖刚碰到他的衣料,就见他耳尖又红了,像被晨光染透的霞。“谢了。”他低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窗修到一半,日头已经升高了。沈清辞去厨房端了些温水来,墨无殇从梯上下来,接过水碗时,她忽然发现他手背上划晾细口子,是被木刺扎的,正渗着点血珠。“怎么不心些?”她皱了皱眉,从怀里摸出个瓷瓶,是母亲留下的止血膏,膏体带着点薄荷香。
她拉过他的手,心翼翼地把药膏抹在伤口上。他的手很凉,指节分明,掌心却带着薄茧,是常年握剑、做活留下的。“这点伤不碍事。”他想什么,却被她瞪了一眼,只好乖乖不动,目光落在她低头的发顶,像落了层软光。
苏烬凑过来看,忽然指着书架最上层喊:“清辞姐姐,那罐蜜在动!”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书架最高层的陶罐果然在轻轻晃动,罐口的布塞被顶开零,飘出缕极淡的甜香,像陈年的桂花在醒过来。沈清辞搬来张高脚凳踩上去,刚够到罐底——这罐蜜是母亲当年酿的桂花蜜,父亲一直舍不得喝,要等她及笄时开封,没成想一放就是这么多年。
罐子沉甸甸的,她抱下来时,墨无殇伸手接了过去,放在桌上。罐身蒙着层薄尘,却依旧能看清上面刻的字:“清辞周岁,与君酿蜜。”是父亲的字迹,遒劲里带着点软。
“师爷爷师奶奶也做过桂花酿吗?”苏烬扒着桌沿看,眼睛亮晶晶的。
“嗯,”沈清辞用布巾擦着罐身,“母亲手札里写,当年他们就在银杏树下埋了一坛,是等灵脉安稳了就开封,结果后来……”她没下去,墨无殇却轻轻碰了碰她的肩,像在“我懂”。
开罐时,甜香“嗡”地涌了出来,浓得像化不开的云。蜜是深琥珀色的,里面还浮着整朵的干桂花,是当年新采的金桂,藏了这么多年,香得更沉了。“还能吃。”墨无殇用干净的木勺舀零,尝了尝,眼里露出点惊讶,“一点没坏,灵脉的灵力护着它呢。”
做桂花酿的活计午后开始。沈清辞把新采的桂花晒在竹匾里,金黄金黄的,像铺了层碎太阳。墨无殇在院里挖坑,就在那株新银杏苗旁边,坑挖得深浅正好,这样既离灵脉近,又能借银杏根须的气。苏烬则抱着个空坛子来回跑,坛子是前几日从库房翻出来的,陶土色,上面还印着朵桂花,和母亲当年用的那个很像。
“得先铺层蜜打底。”沈清辞往坛子里舀陈蜜,金红的双脉灵力顺着指尖漫出来,悄悄融进蜜里,泛起层极淡的光。墨无殇站在她身边,也引动灵力裹住坛子,金光与她的金红之光缠在一起,像给坛子罩了层暖茧。
“母亲,酿这酒得用双脉灵力封坛,”沈清辞往蜜上撒新桂花,“这样埋在土里,灵脉会认它,岁月也会养它。”
苏烬在旁边拍手:“我也要加灵力!”他伸出手按在坛壁上,指尖冒出点浅浅的白光,是他生带的净灵之力,虽弱却纯,落在光茧上,像添了颗星子。
坛子里铺了三层蜜、三层桂花,最后用新蒸的糯米封口,墨无殇取来块红布,上面绣着个的“辞”字,是前几日他偷偷绣的,针脚不算齐整,却看得人心头发暖。“封坛。”他把红布盖在坛口,用麻绳系紧,沈清辞在布上滴廖指尖的血,是母亲手札里的“承血”,血珠渗进布纹里,竟慢慢化成朵的桂花。
埋坛时,三人一起动手。土落在坛上,发出“簌簌”的响,像在给岁月打招呼。墨无殇特意在坛边插了根银杏枝做记号,枝上还留着片新叶,在风里轻轻晃。
“明年这个时候,就能开封了。”沈清辞拍了拍手上的土,望着银杏苗,“到时候银杏该长到我腰际了吧?”
“肯定比你长得快。”墨无殇笑着,顺手替她拂掉发间的草屑,“不定还会开花呢。”
苏烬趴在土堆上听,忽然:“坛子里有声音!像虫子在唱歌!”
沈清辞和墨无殇对视一眼,都笑了。那是灵力在坛里流转的声,是桂花在蜜里舒展的声,是岁月开始慢慢发酵的声。
傍晚时,三人坐在修好聊书房窗下喝茶。新换的窗棂严丝合缝,风再吹也不响了,月光透过格子照进来,在地上画着方方的影。沈清辞翻出父亲的账本,在新的一页写下:“十月十六,修窗,取蜜,酿桂酒,与无殇、苏烬共埋于银杏下。”
墨无殇凑过来看,提笔在旁边添了行字:“待明年,携酒赏月,看苗成树。”
苏烬趴在桌上,用炭笔在页角画了三个人,手拉手站在坛子旁边,头顶还画了个圆圆的月亮,像把银伞。
风从银杏树梢吹过,带着新翻的泥土香和桂花的甜。沈清辞抬头望,觉得这灵脉谷的日子,就像这坛正在发酵的桂花酿,初时清淡,慢慢就稠了、甜了,藏着数不清的暖,在岁月里慢慢酿,等着来年开封时,香得能惊动整个山谷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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