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间余温未散，案上还留着酥皮碎屑与山楂淡红的汁水，沈清晏正低头擦拭瓷盘，鼻尖忽然撞进一缕浓醇的枣香。那香气不似鲜果的清甜，带着霜打后的沉郁，混着蜜色的暖，从后院飘来，勾得人舌尖微微发颤。
“是张阿公送的晚红脆枣，” 阿桂端着竹篮进门，篮中枣子颗颗饱满，红得像浸了琥珀，表皮还凝着细碎的白霜，“经了霜降，甜分都锁在肉里，最适合煨羹。”
沈清晏捏起一颗，指尖触到微凉的霜气，咬开薄脆的果皮，甘甜的汁水瞬间充盈口腔，尾调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果酸，竟与前日的山楂有几分呼应。她眸光亮了亮，转身掀开灶上的砂壶，里面的清水正冒着细密的热气。
“取些糯米淘洗干净，再备些桂圆与枸杞，” 她话音未落，已将枣子倒入瓷盆，用温水浸泡片刻，指尖轻轻揉搓，褪去表面白霜与浮尘，再拿起剪刀，顺着枣核将果肉剪作两半，去核时动作轻柔，生怕损了那凝着蜜的果肉。
阿桂一旁帮忙，见她将去耗枣肉码进砂锅，又撒上淘净的糯米，清水漫过食材二指，便问：“这般直接煨？要不要加些冰糖？”
“晚红枣本身甜度足够，” 沈清晏摇了摇头，往砂锅中丢了两颗拍碎的生姜，“加少许生姜去寒，慢火煨到糯米开花，枣肉软烂，自然会出蜜香。” 她盖紧砂锅盖，转成文火，灶膛内火光跳跃，映得她眉眼温润。
窗外日头渐斜，霜风掠过院角的柿树，落下几片橙红的叶子。砂锅中的食材在慢火中悄然蜕变，枣香愈发醇厚，混着糯米的软糯香气，漫出灶间，缠上廊下晾晒的干菜，连飞过的雀鸟都忍不住在院墙上多停了片刻。
约摸一个时辰后，沈清晏掀开锅盖，一股暖香轰然涌出，白雾缭绕中，只见枣肉已煮得半透明，红晕晕地浸在米羹里，糯米吸饱了枣汁与水汽，胀得圆滚滚的，汤色呈琥珀色，稠而不腻。她舀起一勺，吹凉后送入口中，枣肉的甜润、糯米的绵软、生姜的微辛交织在一起，顺着喉咙滑下，暖意从胃里漫开，直润到肝肠。
“这般冷的，喝一碗再合适不过了，” 阿桂捧着瓷碗，口啜饮，眉眼都舒展开来，“比吃蜜还舒坦。”
沈清晏望着砂锅中翻滚的羹品，忽然想起幼时霜降，祖母也是这般煨枣羹，炉火慢炖，香气能飘满整条巷弄。那时她总守在灶边，等不及凉透便要喝，祖母总笑着拍她的手背，“慢些，暖羹要细品才养人”。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邻院的李婶，手里提着一篮核桃，笑道：“闻着你家飘枣香，特来讨一碗尝尝，这核桃刚剥的，加进羹里，又香又补。”
沈清晏笑着应下，往砂锅中撒入碎核桃，核桃的油香与枣香、米香相融，更添了几分醇厚。三人围坐在灶边，瓷碗冒着热气，羹香氤氲，窗外霜风正紧，屋内却暖得让人忘了寒。
李婶喝着羹，赞不绝口：“你这手艺，真是把秋味都熬进碗里了，酸有山楂酥，甜有枣羹暖，这日子过得，比蜜还甜。”
沈清晏浅笑着舀起一勺羹，望着窗外漫晚霞，心中忽然通透——所谓秋味，原不只是舌尖的酸与甜，更是慢火煨煮的耐心，是邻里分享的温情，是藏在烟火气里的，最踏实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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