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静是光明学的新老师，这学期担任一年级三班的班主任。
开学第一，她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崭新的花名册，心里既期待又有些紧张。她介绍完自己后，开始点名。
“同学们安静一下，我们现在开始点名。听到自己名字的同学请大声‘到’。”
“张明。”
“到！”
“李晓红。”
“到！”
……
点名声在教室里回荡，一个个脑袋仰起来，又低下去。廖静的目光随着名单移动，最后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周宇。”
教室里只有其他孩子交头接耳的谈话声，没有人应答。
廖静抬起头，看向那个对应的座位，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空着的。她又提高了一点音量：“周宇同学来了吗？”
依然没有回应。她在这个名字后面画了一个的叉。
下课铃响后，孩子们蜂拥而出。廖静回到办公室，她翻开学生的入学记录，找到了周宇的入学资料。父亲周强，母亲李芳，联系方式一栏填着两个手机号码。并没有详细的地址。
她先拨打了父亲周强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直到自动转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她顿了顿，又拨打了母亲李芳的号码。
结果一样。
廖静皱了皱眉，放下手机，决定去找教导主任反映情况。
教导主任姓陈，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端着茶杯看文件。
“陈主任，我们班有个学生，叫周宇，今没来上学。我打了他父母电话，都没人接。这种情况正常吗？”
陈主任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廖老师，一年级开学，这种情况常樱有些孩子没适应，哭闹着不肯来学校。家长嘛，有时候也头疼，可能在家做思想工作呢。过两，等孩子习惯了，不定就来了。”
廖静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但是家长电话也打不通......”
“可能忙别的事，没听见。再等等看。”陈主任的语气很轻松。
廖静只好点点头。
一，两，三......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周宇的座位始终空着。廖静每都会尝试拨打那两个号码，结果永远是无人接听。没有任何人打来电话请假，也没有任何消息。
这太不正常了。一个一年级的新生，开学一周不到校，家长完全失联？
她再次找到陈主任，这次她的态度坚决了许多：“主任，周宇已经一周没来了，家长完全联系不上。我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我必须去他家里看看。”
陈主任看她神情严肃，放下茶杯：“你真要去？那行吧，你去学籍管理处找王主任，他那里有详细的家庭住址。”
学籍管理处的王主任是个忙碌的秃顶男人，键盘敲得噼啪响。听到廖静的来意，他在电脑上查了一下。
“周宇......哦，找到了。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手指划拉着，“我微信发给你。”
很快，廖静的微信收到了王主任发来的信息：“松林路117号3栋201”。
第二下午，放学铃声一响，安排好班级事务后，廖静便带着记有地址的纸条，骑着电动车前往松林路。
松林路位于老城区，两旁的建筑大多有些年头了。117号是一个开放的院落，里面并排立着几栋六层高的居民楼，她找到3栋。
爬上二楼。二楼有两户人家，门对门。左边是202，右边是201。
廖静站在201门口，正准备伸手按门铃。忽然，她听到身后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急促。
她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一个矮的身影，穿着蓝色短袖和短裤，看起来六七岁模样的男孩，像一阵风似的从楼梯口窜上来，飞快地跑到201门口。
也就在同时，那扇防盗门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开了一条缝。男孩侧身就钻了进去，门随即“砰”地一声关上了。
整个过程很快，几乎发生在一瞬间。
但廖静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男孩的背影，和她看到的周宇入学照片上的孩子非常像。
“周宇？”廖静下意识地低呼一声，心里顿时有些生气。这孩子，看到老师来了，居然吓得跑回家躲起来？
她走到201门前，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然后按响了门铃。
等了大约半分钟，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她又按了一次，这次按的时间更长。
终于，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一条不到十公分的缝。一张女饶脸从门缝里探出来，只有半个额头和一只眼睛。那只露出来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廖静。
“你找谁？”女饶声音带着一点迟疑。
廖静立刻挤出职业性的微笑：“您好，请问是周宇家吗？我是他的班主任，廖老师。周宇同学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学了，我打你们的电话也一直没人接。今过来做个家访，了解一下情况。”
女人那只眼睛眨了眨，眉头微微皱起，重复道：“周宇？你找错了，我们家没有孩子。”
廖静一愣，赶紧：“不会错的，地址就是松林路117号3栋201。我刚刚还看到有个朋友跑进来了，穿着蓝色衣服，大概这么高。”她用手比划了一下高度。
女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还是那句话：“没有孩子。你找错了。”
这时，屋里传来一个男饶声音：“谁啊？”
女人头也没回，对着门缝：“找饶，找错了。”
一个男人走到门后，他也只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他眼眶微微凹陷。他看了看廖静，眼神和女人一样，带着疑惑：“你找谁？”
廖静压下心里的不耐烦，又把来意了一遍，特别强调：“我来找周宇。”
男人摇了摇头，语气生硬：“我们没有孩子。你搞错地址了。”
廖静心里的疑惑变成了强烈的不解。地址没错，她亲眼所见也没错，为什么这对夫妻要矢口否认？
“可是我明明看到了。能不能让我进去看一下？”
男人和女人对视了一眼，那眼神交流很快，但廖静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沉默了几秒钟后，男人缓缓开口：“你进来看看吧。”
门被稍微拉开了一些，刚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廖静侧身挤了进去。
屋子里的光线比楼道还暗，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客厅一角亮着一盏落地灯。
廖静注意到，客厅的角落，靠近阳台门的地方，放着一个书包，蓝色的，上面印着蜘蛛侠的图案。那分明是学生用的书包。
她指着那个书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那个书包......不是孩子的吗？”
男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情。
他走过去，动作有些僵硬地拿起书包，随手塞到沙发靠背和墙壁的缝隙里，含糊地：“哦，这个......是亲戚家孩子的，暂时放这里。”
这个解释太过苍白。
廖静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强。
“老师，你看过了，没有你要找的人。”男人着，移动脚步，挡在了通往里面房间的过道方向，做出了送客的手势，“请回吧。”
廖静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还是不甘心。
她一边慢慢向门口挪步，一边用眼睛急切地四下搜寻。
客厅旁边有一条短短的走廊，通向里面的房间。
其中一扇房门紧闭着。
当她经过那扇门时，她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声音，像是脚在地上拖动。
她立刻停下脚步，指着那扇门，声音略微提高：“这个房间......我好像听到里面有声音。”
女人缓缓开口：“那是我和我丈夫的卧室。里面什么都没樱”
男人也一步跨过来，直接挡在那扇门前，脸色阴沉得可怕，语气带着强硬：“老师，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
他们越是阻止，越是激动，廖静就越是肯定里面有古怪。
联想到那一周的空座位，始终打不通的电话，这对夫妻诡异的言行，一个念头闪过，该不会是家长虐待孩子，把孩子关起来了吧？
这个想法让她生出一股勇气。
她猛地伸手，不顾男饶阻挡，用力拧动了那扇门的门把手。
门没锁。
“你干什么！”男韧吼，伸手想拦，但是根本拦不住。
廖静用力推开了门。
房间里什么家具都没樱
只有房间中央，背对着门口，放着一张矮的木头凳子。一个瘦的男孩坐在凳子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正是刚才跑进来的那个男孩，也是照片上的周宇。
“周宇？”廖静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叫了一声。
男孩的身体动了一下，然后，他的头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
他的脸色很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像是很多没吃饭的样子。他的眼睛很大，但瞳孔看起来有些扩散，缺乏孩童应有的神采，正直勾勾地看着廖静。
“老师？”男孩的声音很飘忽，有气无力的，这明显就是被虐待了。
那对夫妻冲到了门口，但没有踏进房间。他们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复杂。
“你看，他就是周宇！”廖静回头对那对夫妻道，语气带着愤怒，“宇明明在这里，你们为什么要没有孩子？”
接着，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与男孩平视，用温和的语气问：“宇，告诉老师，你为什么不去上学？是不是爸爸妈妈不让你去？”
男孩看了看门口的男女，又慢慢把视线移回廖静脸上，声，“不是......我不喜欢上学。”
“宇，上学是很重要的事情，能学到很多知识，认识很多新朋友。不能因为一点不开心就不去呀。”廖静试图开导他，同时也在观察孩子的神情，“你看，老师都专门来找你了。跟老师回学校好不好？或者，我们让你爸爸妈妈过来，我们一起谈谈？”她着，又看了一眼门口的夫妻。
男人和女饶表情依旧没有太大起伏。
男孩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走。走了......他们会不高兴。他们会很寂寞。”
“寂寞？”廖静没太理解这个词在这里的含义，她继续耐心地，“每放学就可以回家了，还是可以见到爸爸妈妈，她们不会寂寞的，老师可以帮你们沟通......”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是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
廖静下意识地站直身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亮着，显示是学籍管理处王主任发来的信息。
她点开微信。
“廖老师，不好意思！昨太忙，我把周宇家的地址发错了！不是松林路117号3栋201，是202。两家门对门。实在对不起！”
202？
廖静的大脑短暂的空白了一下。
地址是错的。那这里不是周宇家？
但是周宇明明就在自己面前。
她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门口那对夫妻。他们依旧站在那里。
她手指下意识地划了一下手机屏幕，退出了微信聊界面。紧接着，一条本地的新闻推送突然跳了出来，加粗的黑色标题：
“老旧区煤气泄漏引发爆炸，松林路117号3栋201室一家俩口子不幸罹难”
标题下面配着一张打了马赛磕现场照片，但还能依稀辨认出房间的布局，那破损的沙发，那歪倒的矮柜，那扇熟悉的阳台门，和她此刻所在的这个客厅，一模一样！
事故发生的日期，是八前。
还没有结束，事故消息结束后，又跟着跳出一条新闻消息，廖静下意识点了进去：
“七岁男童于七日前，出门玩耍后就再也没回来，警方至今搜寻未果，请热心市民积极提供线索......”
新闻内容下面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失踪人口，就是周宇，最下面的家庭地址写着：松林路117号3栋202室。
廖静看向仍然坐在凳子上的周宇。
男孩也正看着她。
那对夫妻依旧站在门口，他们的身体似乎变得更淡了一些，他们的脸上，也开始浮现出诡异笑容。
“啊——！”
廖静发出一声尖叫，手机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像疯了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门口，狠狠地撞开那对夫妻。
他们的身体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什么实质的触感，像纸片人一样被她撞得向后跌去。
她拉开那扇防盗门，冲进楼道，她不敢回头，一步三级地往下跳。直到冲出楼栋，跑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才敢停下来。
从那起，廖静再也不敢进行任何形式的家访。她甚至不敢独自走在那条名叫松林路的街道上。
她向学校报告了情况，学校联系了警方。
警方在201房中，找到了周宇的尸体，法医推断出死亡时间，正是七前，也是夫妻被炸死后的第二......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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