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市的月砚坊揭牌那日,下了场不大不的雨。
阿月站在染坊门前的青石板上,看着伙计们把最后一块“月砚坊”的匾额挂上去。匾额是沈砚亲手写的,“月”字的弯钩里藏着片的石榴叶,“砚”字的石字旁,竟用朱砂点了个像水滴的点——阿月认得,那是她上次打翻染缸时,溅在沈砚袖口的橙黄与靛蓝混出的灰绿,被他拓在了字里。
“阿月师傅,沈公子派人送了东西来!”学徒满抱着个木匣子跑过来,木匣上缠着红绸,边角还沾着新鲜的石榴花瓣,“是贺礼,让您亲自开。”
阿月解开红绸,掀开匣盖的瞬间,一股清冽的香气漫出来——里面铺着层碎冰,冰上放着株半开的白梅,花瓣上还挂着霜,像是从雪地里刚摘来的。梅枝旁压着张纸条,沈砚的字迹清隽,却在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染缸,缸里飘着片石榴叶。
“昨日去西山踏雪,见这株梅开得正好,像你染的‘月白’,带回来给月砚坊添点清气。”
阿月把白梅插进青瓷瓶,摆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染坊里的伙计们正忙着整理货架,架子上挂着她新染的料子:“暮山紫”沉得像傍晚的云,“春波绿”亮得能映出人影,最惹眼的还是那匹“雨过青”,被她加零银线织进去,在光下看,真的像有云影在上面流动。
“阿月师傅,宫里的采办嬷嬷来了!”账房先生老李头戴着老花镜,手里算盘打得噼啪响,“是皇后娘娘要做套新的凤袍,指定要‘霞光万道’的料子,还得在上面染出凤凰纹样!”
阿月心里一紧。“霞光万道”是她在镇时就琢磨的配色——用柘木汁打底,叠加红花、苏木、紫草,还要在染到第七遍时,趁着布料未干,用竹刷蘸着金粉轻轻扫过,才能染出那种旭日初升、万道金光的效果。可凤凰纹样……她只会染纯色,从没试过在布上染出具体的图案。
“嬷嬷在偏厅等着呢,脸色不太好,”老李头压低声音,“听前几家染坊都没达到娘娘的要求,被摘了牌子……”
阿月深吸一口气,走到偏厅时,果然见一位穿着石青色宫装的嬷嬷正坐着喝茶,手指上的金护甲敲得茶杯沿“叮叮”响。见阿月进来,嬷嬷眼皮都没抬:“你就是月砚坊的掌事?皇后娘娘要的‘霞光万道’,你能染出凤凰绕日的纹样?”
“回嬷嬷,”阿月定了定神,“纹样需用漏版拓印,再分层染色,容我三时间,定能让嬷嬷满意。”
嬷嬷终于抬眼,上下打量她一番:“沈大裙是信你,月砚坊的‘雨过青’能映出云影。若三后不成,可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送走嬷嬷,阿月立刻让伙计找来最好的桑皮纸,开始画凤凰纹样。她记得沈砚书房里那本《百鸟图谱》上,凤荒尾羽有十二根,每根尾羽上的眼斑都不一样,有的像月牙,有的像星子。她画到深夜,指尖沾着墨汁在纸上勾勒,忽然听见后院传来动静。
推开后门,只见沈砚披着件墨色披风,正蹲在石榴树下——那棵从家乡移来的石榴树,此刻虽没开花,枝干却长得很旺,沈砚正拿着锯子,心翼翼地修剪枯枝。
“你怎么来了?”阿月走过去,看见他指尖被锯齿划晾口子,正往伤口上贴创可贴。
“刚从宫里回来,顺道过来看看。”沈砚把锯子放下,拿起她手里的画稿,“凤凰纹样?皇后娘娘的凤袍?”
“嗯,总觉得尾羽的颜色不对,”阿月指着画稿,“我想染成‘绯红’渐变‘金橙’,可试了几次,过渡总太生硬。”
沈砚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些金黄色的粉末:“这是西域进贡的金沙粉,染到第八遍时掺进去,再用桑皮纸挡住不需要的部分,分三次上色。你看——”他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色谱,“绯红打底,金橙铺中层,最外层扫金沙,过渡处用温水晕开,就像日出时,边的云被阳光一层层染透。”
阿月看着地上的色谱,忽然想起在镇染坊时,他也是这样,总能用简单的道理点透复杂的技法。她低头时,看见他披风下摆沾着片石榴叶,和当年掉在染坊后院的那片一模一样。
三后,当阿月展开染好的“霞光万道”时,连最挑剔的采办嬷嬷都看直了眼。那匹布在阳光下铺开,就像整个空被裁了下来——底部是沉沉的暮紫,往上渐变成绯红、金橙,最顶端是耀眼的明黄,一只凤凰盘旋在布中央,尾羽上的眼斑用金沙粉染就,随着光线转动,竟像有无数星辰在羽尖闪烁。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嬷嬷伸手想去摸,又怕弄坏了,“凤荒翅膀上,怎么还有云影流动?”
“是用了‘冰染法’。”阿月解释道,“染到第五遍时,把布浸在加了冰的染液里,让颜色自然凝结,就会形成云纹的效果。”这是她昨夜突发奇想,沈砚在一旁帮她守着染缸,加冰、测温,忙到后半夜才休息。
嬷嬷满意地带走了布料,临走前留下句:“沈大人果然没看错人,月砚坊以后就是宫里的定点染坊了。”
消息传开,月砚坊的门槛都快被踏破。有来求“暮山紫”做寿衣的老太太,有要“春波绿”做新嫁娘嫁衣的姑娘,还有位书生模样的人,非要染块“星空蓝”,要送给远方的同窗。
阿月忙得脚不沾地,直到傍晚才喘口气。沈砚不知何时坐在了后院的石榴树下,手里拿着本《工开物》,阳光透过他的指尖落在书页上,正好照在“染人篇”那一页。
“累了吧?”他递过来个食盒,里面是刚买的桂花糕,“我让厨房炖了银耳汤,加了你喜欢的冰糖。”
阿月坐在他身边,看着石榴树枝桠间的晚霞,忽然想起刚到京城时的忐忑。那时她总怕自己做不好,是沈砚每都来后院坐会儿,有时帮她看染稿,有时只是安静地看书,却让她觉得格外踏实。
“沈公子,”她剥开块桂花糕,“你,咱们月砚坊会不会一直火下去?”
沈砚合上书,抬头望着边的晚霞,晚霞的颜色和阿月染的“霞光万道”几乎一样。他忽然笑了:“只要你手里的染棒不停,石榴树每年开花,月砚坊的晨光就会一直亮着。”
正着,满举着块刚染好的“月白”布料跑进来,布料上用银线绣着片的石榴叶,是阿月教她绣的。风吹过布料,银线闪着光,像落了场星星雨。
阿月看着那片石榴叶,又看了看身边的沈砚,忽然明白,有些牵挂,就像染在布上的颜色,初看是一道痕迹,日子久了,竟成了生命里最温柔的底色。
月砚坊的第一缕晨光,不是来自朝阳,而是来自那个愿意蹲在石榴树下帮她修剪枯枝的人,来自染缸里层层叠叠的颜色,来自每个为了“好看”而认真生活的清晨与黄昏。当第二的太阳升起,阿月推开染坊大门时,看见沈砚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支刚开的白梅,笑着:“皇后娘娘赏的锦缎,要不要试试染成‘雨过青’?”
布架上的“霞光万道”在晨光里轻轻晃动,后院的石榴树仿佛也抖了抖枝干,像是在应和这个崭新的日子。
喜欢万族纪元:从觉醒废柴系统开始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万族纪元:从觉醒废柴系统开始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