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擎“旧伤复发”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有心饶推动下,迅速在京城特定的圈子里隐秘地传播开来。将军府随之闭门谢客,连每日的采买都精简了许多,府内气氛在外人看来,确实透着一股压抑与不安。
被暗中控制的柳先生,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恐与挣扎后,在苏擎一番“开诚布公”的谈话与某种不言自明的威慑下,终于认清了现实。他选择了配合,按照苏擎的指示,通过一条看似未被发现的旧渠道,向外传递了“苏擎重伤卧床,苏晚宁忧思过度染病,府内防卫外紧内松”的“绝密”消息。
鱼儿,已经放出了饵料,只待愿者上钩。
与此同时,外界的雷霆清洗仍在继续,且愈演愈烈。三司衙门的监牢人满为患,菜市口的血迹洗刷了又染上。与燕绪勾结的官员、将领被一一揪出,朝堂之上空出了不少位置,人人自危,又有人暗中蠢蠢欲动。
靖安侯府与苏家紧密配合,沈暮辰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和在京畿大营、五城兵马司中迅速建立的威信,协助其父将京城防务梳理得铁桶一般。明面上,这是在肃清逆党,稳定局势;暗地里,何尝不是在为即将可能到来的“客人”布下罗地网。
夜色再次笼罩京城,今晚的乌云格外浓重,星月无光,正是适合隐秘行动的时刻。
将军府内,一片寂静,只有巡夜护卫规律走过的脚步声和更夫遥远的梆子声。漪澜院和苏擎所在的主院,更是早早熄疗火,仿佛主人已然安睡。
然而,在这片寂静之下,是无数双锐利眼睛的警惕注视。苏承毅亲自带着最精锐的暗卫,埋伏在主院四周的阴影中,弓弩上弦,利刃出鞘。沈暮辰则以商议防务为名,留在府中,此刻正与苏晚宁一同,守在连接着前院与内院的一处战略位置的暖阁内,这里既能纵观全局,又相对安全。
暖阁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苏晚宁坐在窗边,透过特意留出的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她面色平静,但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紧绷。沈暮辰站在她身侧,手按在剑柄上,身形挺拔如松,气息沉稳,无声地给予她支撑。
“他们会来吗?”苏晚宁轻声问,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
“饵已下足,鱼儿总会闻腥而动。”沈暮辰低声道,“柳先生传递的消息,足以让那些不甘失败或别有用心之人,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他们是燕绪的死忠,还是想趁机落井下石、攫取利益的其他势力,今晚,都是最好的时机。”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子时过半,连巡夜护卫的脚步声都刻意放轻了许多。
突然,后院靠近厨房杂物院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类似野猫蹿过瓦片的响动。
暖阁内的两人瞬间警觉,对视一眼。
【来了!】
几乎在同时,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将军府不同方向的墙头翻入!他们动作迅捷,落地无声,显然都是高手。与落鹰涧的死士和街市的杀手都不同,这些人穿着夜行衣,装备更为精良,彼此间用手势交流,分工明确,一队直扑苏擎的主院,另一队则向着漪澜院的方向潜行!
“果然兵分两路。”沈暮辰眼神冰冷,“主院是幌子,还是两者皆为目标?”
苏晚宁心念电转:“主院防卫必然最严,他们强攻未必能得手。他们的真正目标,很可能是我!”她迅速分析,“抓到我,既能威胁父亲,也能报复,甚至可能想从我这里逼问出什么。”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扑向主院的那队黑衣人刚刚靠近,就触动了暗藏的机关警铃,刹那间,埋伏的暗卫如同从地底冒出,箭矢如雨,瞬间就将那几人笼罩!
“有埋伏!”黑衣人中有人惊呼,但他们显然也早有准备,立刻结阵抵抗,与暗卫战作一团,一时间主院方向杀声四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而与此同时,潜向漪澜院的那一队黑衣人,动作更加诡秘,他们巧妙地避开了几处明哨,如同阴影般向目标靠近。
暖阁内,苏晚宁握紧了袖中的短龋沈暮辰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别动,他们进不来。”
就在那队黑衣人即将靠近漪澜院院门时,异变再生!
原本看似空无一物的廊下、假山后,骤然亮起无数火把!早已埋伏在茨苏承毅率领护卫杀出,彻底堵死了他们的去路!
“等候多时了!”苏承毅长枪一摆,声若洪钟,“束手就擒,饶尔等不死!”
那队黑衣人首领见行踪暴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厉喝一声:“杀!抓住苏晚宁!”竟是打算硬闯!
战斗瞬间爆发!这批黑衣人武功极高,招式狠辣,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竟与苏承毅带领的护卫打得难分难解。
暖阁外传来的兵刃相交声、怒吼声、惨叫声清晰可闻。苏晚宁能听到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能闻到随风飘来的淡淡血腥气。她的心跳得很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沈暮辰凝神听着外面的战况,忽然道:“不对。”
“怎么?”
“这批人……不像是燕绪的风格。”沈暮辰眉头微蹙,“燕绪的死士,训练有素,但缺乏这种江湖亡命之徒的悍勇与……粗糙。他们的配合,看似默契,实则各自为战的痕迹很重。”
苏晚宁瞬间明悟:“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不是燕绪的余孽,而是……被人雇佣的?或者,是另一股想趁乱取利的力量?”
“极有可能。”沈暮辰点头,“燕绪倒台,他留下的资源和仇恨,足以吸引很多魑魅魍魉。”
就在这时,暖阁的窗户猛地被撞开!一个黑衣人竟然突破了外围的防线,浑身是血,状若疯魔地向苏晚宁扑来!他显然是这队人马中的顶尖好手,拼着受伤硬闯到了这里。
“晚宁心!”沈暮辰反应极快,瞬间拔剑,剑光如虹,直刺那人咽喉。
那黑衣人悍不畏死,竟不闪不避,手中淬毒的短刀依旧执拗地刺向苏晚宁,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眼看短刀及身,苏晚宁甚至能闻到刀锋上那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她瞳孔骤缩,身体本能地向后仰倒,同时一直紧握的短刃向上格挡!
“铛!”
短刃与毒刀相撞,火星四溅。苏晚宁只觉得虎口剧痛,短刃几乎脱手。那黑衣人力量极大,毒刀只是被阻了一瞬,依旧向下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沈暮辰的剑后发先至,精准地刺穿了黑衣饶手腕!同时,他左手一掌拍出,雄厚的内力直接将黑衣人震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吐血倒地,被紧随其后冲进来的护卫迅速制服。
“你没事吧?”沈暮辰立刻回身扶住苏晚宁,眼中是未散的惊怒与担忧。
苏晚宁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悸动,看向那个被制服的黑衣人。他蒙面的黑布已被扯下,露出一张陌生而狰狞的脸,此刻正怨毒地盯着他们。
外面的战斗声也渐渐平息。苏承毅浑身浴血,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胜利的兴奋与肃杀:“妹妹,世子,刺客已全部拿下!活捉三人,包括这个头目!”
他指了指被按在地上的那个黑衣人。
苏晚宁走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清冷:“谁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啐出一口血沫,狞笑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想从我口中得到半个字!”
苏晚宁并不动怒,只是仔细观察着他的面容、眼神,以及他衣领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如同火焰般的刺青。
“你不是燕绪的人。”苏晚宁肯定地道,“这个刺青……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凝神思索,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翻涌。
沈暮辰也注意到了那个刺青,脸色微变:“这是……‘赤焰帮’的标记?他们不是活跃在江南漕运一带的江湖帮派吗?怎么会插手京城之事?”
赤焰帮?苏晚宁脑中灵光一闪!前世燕绪倒台后,似乎确实有一股江南的势力试图渗入京城,但很快就被镇压了。难道就是这赤焰帮?他们与燕绪有勾结?还是想趁燕绪倒台,京城权力洗牌之机,来分一杯羹?
那黑衣人听到“赤焰帮”三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凶狠。
苏晚宁心中已然有数。她不再追问,对苏承毅道:“哥哥,将这些人交给冯大人吧,想必三司衙门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口。重点是,查清他们与江南赤焰帮,以及……朝中还有哪些人可能有牵连。”
这次请君入瓮,不仅粉碎了一次针对将军府的袭击,更揪出了可能潜藏在更深处的敌人。水,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深。
苏承毅领命,命人将俘虏押了下去。
沈暮辰看着苏晚宁,眼中带着赞赏与一丝心疼:“你又立了一功。只是,太过冒险。”
苏晚宁望向窗外渐渐平息下来的夜色,轻声道:“风险与机遇并存。只有将这些藏在暗处的毒蛇都引出来,我们才能真正安心。”
只是,赤焰帮的出现,预示着京城的纷争,或许即将与远在江南的暗流汇合。新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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