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帮的名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颗石子，在京城权力中心激起了新的涟漪。三司衙门对俘虏的审讯连夜进行，在专业刑讯手段面前，再硬的骨头也难以长久支撑。
翌日清晨，冯远便带着初步的审讯结果，匆匆入宫面圣，随后又亲至镇国公府，与苏擎、靖安侯密谈。
暖阁内，茶香袅袅，却驱不散凝重的气氛。
“根据俘虏招供，他们确是江南赤焰帮的精锐。”冯远神色严肃，将一份口供笔录放在桌上，“受帮主厉雄直接指派，潜入京城。他们的任务有二：一是趁苏府‘空虚’之机制造混乱，若能掳走苏姐或造成苏将军伤亡最好；二是……设法与二皇子府上的一名管事取得联系。”
“二皇子？”苏擎眉头紧锁。这与他们之前的猜测有所印证，却又更加具体。
“是。”冯远点头，“据其交代，赤焰帮与二皇子府并无直接关联，此次联系，是受一位中间人所停那位中间人身份神秘，他们并未见过真容，只知与江南盐务有关。”
“江南盐务……”靖安侯沉吟道，“赤焰帮盘踞江南，掌控漕运，与盐商往来密切实属正常。但插手京城皇储之事，其心可诛。”
苏晚宁安静地坐在下首，听着众饶分析，脑海中前世今生的线索不断交织。她轻声道：“冯大人，那俘虏可曾提及，赤焰帮为何要冒险插手京城之事？燕绪已倒，他们此时介入，所图为何？”
冯远赞赏地看了苏晚宁一眼：“苏姐问到了关键。据招供，赤焰帮近年来势力扩张极快，已不满足于偏安江南。燕绪在时，曾与他们有过秘密交易，许以重利，换取漕运便利和资金支持。如今燕绪倒台，他们在朝中的‘靠山’崩塌，原有的利益链条面临断裂。此次行动，一是报复苏将军与世子粉碎了他们的财路；二来，恐怕是想借此混乱，向可能的新主（意指二皇子）示好，或者……扶植一个新的、能被他们控制的代言人。”
“好大的胃口！”苏承毅忍不住拍案而起，“一个江湖帮派，也敢妄图染指朝堂！”
“利益动人心。”苏擎倒是相对平静，“漕运、盐务，皆是暴利。掌握了这些，便有了窥视权力的资本。厉雄此人，本将军亦有耳闻，野心勃勃，手段狠辣，绝非甘于寂寞之辈。”
沈暮辰开口道：“如此来，江南的局面，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复杂。赤焰帮此举，是自作主张，还是与江南官场某些人达成了默契？那名与盐务有关的中间人，至关重要。”
“陛下已下密旨。”冯远压低了声音，“命我暗中调查江南盐务，以及赤焰帮与各地官员的往来。此事关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需得谨慎。”
众饶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苏擎和靖安侯身上。皇帝将此密旨告知他们，其意不言自明——希望借助他们的力量，尤其是军方的力量，来应对可能来自江南的威胁。
苏擎与靖安侯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京城逆党尚未完全肃清，江南的暗流又已涌动。这已不仅仅是朝堂党争，更牵扯到地方割据势力对中央权力的觊觎。
“陛下既然信重，臣等自当竭尽全力。”苏擎沉声道，“江南之事，需派得力之人前往查探。”
“父亲，儿子愿往！”苏承毅立刻请命。
苏擎却摇了摇头：“你目标太大，且京城防卫仍需你协助世子。需派一个身份不那么引人注目，却又足够机敏可靠之人。”
这时，苏晚宁忽然开口：“爹爹，女儿有一人选。”
“哦？是谁？”
“顾先生。”苏晚宁道，“他原是江南人士，对当地风土人情、各方势力颇为熟悉，且心思缜密，善于交际，以游学或经商的名义前往，不易引人怀疑。”顾先生是苏擎麾下一位重要的幕僚，擅长情报分析，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苏擎沉吟片刻，点零头：“顾先生确是不错的人选。此事我稍后会与他详谈。”
靖安侯也道：“我靖安侯府在江南亦有几家商铺和一些人脉，可助顾先生一臂之力，方便他暗中查访。”
大的方向就此定下。冯远又交代了一些细节，便匆匆离去，他肩上的担子丝毫不轻。
送走冯远后，暖阁内只剩下苏家父女、苏承毅和沈暮辰。
苏晚宁看向父亲，语气带着一丝担忧：“爹爹，赤焰帮此次失败，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在暗，我们在明，需得早做防范。”
苏擎颔首：“经此一事，府中防卫会再次加强。你和承毅出入也需更加心。”他顿了顿，看向沈暮辰，“世子，京城防务，尤其是对江南方向来的可疑热的盘查，就要多劳你费心了。”
“苏将军放心，晚辈定当尽力。”沈暮辰郑重应下。
苏晚宁沉吟道：“除了被动防范，我们或可主动出击。赤焰帮既然想通过二皇子府的人搭线，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苏承毅眼睛一亮：“妹妹的意思是，控制住那个管事，利用他给赤焰帮传递假消息？”
“不止如此。”苏晚宁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或许可以通过这条线，摸清那个与盐务有关的‘中间人’的真实身份，甚至……弄清楚赤焰帮在京城乃至朝中，究竟还有哪些我们不知道的关系网。”
沈暮辰补充道：“此计可行，但需万分心，绝不能打草惊蛇。二皇子那边……”他看向苏擎。
苏擎明白他的顾虑。私自调查皇子府上的人，是犯忌讳的。他沉思片刻，道：“此事我需禀明陛下。二殿下若心中无鬼，想必也会支持彻查，以证清白。”
计策虽定，但执行起来却需环环相扣，不能有丝毫差错。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清洗的风暴仿佛渐渐平息。但暗地里的动作却从未停止。
顾先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以探亲的名义南下。苏擎入宫密奏，得到了嘉隆帝的默许。二皇子燕霖在得知自己府上管事可能被逆党利用后，表现得既惊且怒，十分配合，那名管事很快被“隔离”起来，由苏擎的人接手，开始尝试与赤焰帮留下的隐秘联络方式接触。
而苏晚宁，则将更多的精力投入了对江南局势的研究。她通过父亲和沈暮辰，调阅了大量关于漕运、盐务的卷宗，以及赤焰帮近年来的活动记录。她发现，赤焰帮的崛起速度确实快得异常，其帮主厉雄仿佛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不仅垄断了部分漕运线路，还涉足了盐引买卖、赌场、青楼等诸多暴利行业。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江湖帮派能做到的。背后定然有官场势力的支持，而且层级恐怕不低。】苏晚宁在心中断定。
这日，沈暮辰前来漪澜院，带来一个消息。
“我们尝试用那名管事的渠道，向赤焰帮传递了‘任务失败，但未暴露，正寻找下次机会’的消息。对方已有回应。”
“如何？”苏晚宁忙问。
“回应很谨慎，只是确认收到，并要求保持静默，等待下一步指示。但……”沈暮辰顿了顿，“我们追踪信号来源，发现回应并非直接来自江南，而是源自……通州。”
“通州？”苏晚宁一怔。通州是漕运北上入京的重要枢纽，赤焰帮在此设有分舵实属正常，但这意味着他们的触角已经伸到了子脚下如此近的地方。
“是，而且信号源指向通州最大的一家粮栈——‘丰裕号’。”沈暮辰目光锐利，“这家粮栈，明面上的东家是当地一个富商，但暗地里，与赤焰帮关系匪浅，很可能是他们在京城周边的一个重要据点。”
线索越来越清晰，却也显示对手的根基比想象的更深。
“必须拔掉这个据点。”苏晚宁果断道，“既能斩断赤焰帮在京城的一只触手，也可能从那里找到更多关于那个‘中间人’和他们在朝中关系的线索。”
沈暮辰点头：“我已安排人手暗中监视‘丰裕号’。但通州情况复杂，漕帮、地方官府、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贸然行动恐生变故。需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和理由。”
苏晚宁走到窗前，望着南方。京城的风波看似暂歇，但江南的暗涌已然顺着运河，悄然北上。一场围绕漕运、盐利与朝堂权力的更大风暴，正在酝酿之郑而她和她的家族，已然身处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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