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夜”行动虽犁庭扫穴，重创“影子”核心，但元凶“尊主”在逃，如同一根毒刺，梗在沈暮辰心头，亦让嘉隆帝及朝中重臣无法真正安枕。那扇庄园密室紧闭的石门，更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昭示着仍有隐秘未被揭开。
三司的审讯与清算如火如荼。依据“玄狐”口供及缴获的名录账册，朝廷在接下来的月余时间里，于全国范围内发动了数轮精准清剿，捣毁了“影子”设在江南、蜀症河洛等地的七处秘密据点，抓获骨干成员上百，起获赃款财物无数，更查获了与北戎、倭寇往来的部分密信与交易记录，坐实了其通敌卖国之罪。朝野震动，牵连罢黜的官员、将领、士绅达数十人之多，一时间官场风气为之一肃。
然而，关于“尊主”的线索，却始终如雾里看花，模糊不清。“玄狐”所知有限，其他被捕头目更是语焉不详。此人仿佛真是无形无质的幽灵，只通过层层加密的信件、变幻莫测的暗号、以及绝对忠诚的个别心腹来传达意志。唯一的共同点是，所有提及“尊主”的供词，都隐隐指向此人年岁颇长，学识渊博，尤其精擅机关术数、前朝典章，甚至旁门左道。
“此人必是前朝遗老，且极可能出身显赫，否则难以拥有如此资源与见识，经营起这般庞大的组织。”苏擎在御前分析道。
嘉隆帝深以为然，下令扩大搜查范围，重点排查与前朝皇室、勋贵、重臣有关的幸存者或其后裔，尤其是那些在周太祖立国后便销声匿迹、或行为反常的人物。
京城西郊庄园那扇石门，也终于在大内召集的数名顶尖机关巧匠与沈暮辰的亲自监督下，被心翼翼地开启。没有预想中的火药陷阱或毒烟，工匠们用特制的工具和复杂的程序，耗费了整整三时间，才解除了内部复杂的连环机括，将厚重的石门缓缓拉开。
门后的景象，却让所有期待的裙吸一口凉气。
并非藏宝窟，也非档案室，而是一间布置得如同型丹房兼静室的诡异空间。房间中央是一座半人高的青铜丹炉，炉火已熄，余温尚存。四周墙壁嵌满木架，上面摆放着数百个大不一、贴有标签的瓷瓶、玉盒，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古怪的药石气味。靠墙的书案上，堆满了各种古籍、手札、星象图、以及画满符文和人体经络的图纸。最令人侧目的是，房间一角竟设有一张石床，床上铺着锦褥，旁边几上还放着半盏未饮尽的茶，仿佛主人刚刚离去不久。
“这里……有人居住？”冯远惊疑不定。
沈暮辰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他走到书案前，翻看那些手札图纸。内容涉及炼丹、养生、岐黄之术，但更多是各种诡异偏方、毒物配制、乃至涉及巫蛊、魂魄之的邪异记载。许多配方旁标注着“试验直、“效果不定”、“反噬甚烈”等字眼。在一本摊开的厚册中，他看到了大量关于“延寿”、“夺舍”、“借命”等惊世骇俗的论述，其中频繁提及“龙脉地气”、“至阴魂魄”、“载体”等词汇，旁边还绘有简陋的人形图，标注着生辰八字和命格批注。
“这‘尊主’……所求恐怕不止权势财富。”沈暮辰声音低沉，带着寒意，“他似乎在钻研邪术，追求……长生，或者某种更诡异的东西。”
联想到栖霞岭地宫那试图炼制“护国神将”（实为邪物）的前朝国师，以及“影子”组织对地宫的觊觎，沈暮辰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想：这“尊主”，或许与前朝那些疯狂方士一脉相承，甚至就是其传人！他经营“影子”，攫取财富资源，勾结外敌，根本目的可能是为了支持其进行某种骇人听闻的“长生”或“超凡”实验！
“立刻将所有物品登记造册，尤其是这些书籍手稿、丹药配方，全部封存，运送回京，由太医院及钦监会同审查！”沈暮辰下令，“仔细搜查，看是否有暗格或遗漏的线索。”
一番彻底搜查，在丹炉底座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夹层，里面藏着一卷以金丝混合某种兽皮鞣制而成的特殊卷轴。卷轴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难以辨认的古老文字，夹杂着星图与奇形符文。在场的学者无人能识，只认出其中零星几个字符似与早已失传的某种前朝秘文有关。
此外，在石床枕头下，找到了一缕用红绳系着的灰白头发，以及一枚触手温润、雕刻着繁复云龙纹的羊脂玉佩。玉佩背面，刻着一个极的、形似鸟篆的“偃”字。
“偃？”沈暮辰凝视着这个字。在前朝皇室及一些古老世家的记载中，似乎有以“偃”为氏或别号者，但具体所指，已不可考。这缕头发和玉佩，极可能是“尊主”本人之物。
线索虽然依旧破碎，但指向性愈发明确：一个精通邪术、追求长生、可能与前朝秘辛及“偃”氏有关、且行踪诡秘的年长男子。
案件汇报至御前，嘉隆帝震怒之余，更感悚然。他下旨，将“偃”字玉佩图形及头发特征下发各州县，悬赏缉拿；命钦监与翰林院全力破译那卷金丝皮卷；并严令各地加强巡查，尤其是深山古观、偏僻丹房之类场所，提防妖人潜伏。
就在朝廷全力追索“尊主”之时，东南沿海却再生波澜。
已升任水师提督的陈副将（原陈副将因功擢升）急报：在琉球以东海域，发现不明身份的大型船队活动，船型混杂，疑似倭寇与某些西洋番船混合，行踪诡秘，不似寻常商船或海盗。更令人不安的是，浙阳、闽州等地沿海，近期接连发生数起富商或地方乡绅被劫掠杀害的案子，凶手手段残忍，且劫掠目标似乎并非全为财物，有时会特意取走被害者的某些贴身物品或少量血液，现场偶尔会留下一些奇怪的符号，与“影子”余党或邪教仪式有相似之处。
“难道‘尊主’贼心不死，又与倭寇或西洋番人勾结，在沿海滋事，或进行其邪恶勾当？”苏晚宁听闻消息，忧心忡忡。
沈暮辰眉头紧锁。内陆清剿正酣，“尊主”在内地藏身愈发困难，转向混乱的沿海地区，并与外敌勾结，确是极有可能的选择。那些诡异的劫杀案，若真与“尊主”的邪术实验有关……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沈暮辰在朝会上奏道，“‘影子’内陆余孽虽遭重创，然元凶在逃，且与海外势力似有新的勾连。东南沿海乃国家财赋重地，亦是海防门户，不容有失。臣请旨，再赴东南，一则肃清沿海匪患，查办诡异劫案；二则追索‘尊主’下落，防止其与外敌沆瀣一气，为祸更烈！”
嘉隆帝沉吟片刻，看着殿下这个屡次为国家披荆斩棘的年轻重臣，最终颔首：“准奏。爱卿可仍以钦差身份，总督东南沿海军政，赐王命旗牌，便宜行事。务必剿抚并用，靖清海疆，擒拿元凶！”
“臣，领旨！”
又一次，沈暮辰在京城短暂的停留后，再次踏上了征途。只是这一次，对手更加神秘莫测，动机更加邪恶诡异，战场也从明确的朝堂边疆，转向了波涛诡谲的大海与隐藏着无数秘密的沿海城乡。
苏晚宁再次为他整理行装，将更多她精心研制的解毒、破瘴、宁神的药物放入囊郑临别时，她将一枚自己贴身佩戴多年、据有安神定魂之效的暖玉放入沈暮辰掌心，轻声道：“此次不同以往，那‘尊主’行事已近妖邪，务必万事心。我……在京城等你平安归来。”
沈暮辰握紧温润的玉石，也握紧了妻子的手，重重点头：“等我。”
马车驶出城门，向着东南方向而去。沈暮辰回首望去，京城巍峨的轮廓在春日暖阳下渐渐模糊。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较量。不仅要面对明处的倭寇海匪，更要揪出那个隐藏在黑暗最深处的、痴迷于长生邪术的疯狂“尊主”。
海疆的风，已然带着腥咸与不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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